就在这时候,门口却闪进一个人来。他穿着一袭华贵的锦色袍服,腰中系着玉带,明皇色的佩饰丝绦使他平添了几分高贵,温柔如水的眼眸里,仿若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个他。他见我正在哭泣,紧走几步到了我的面前,心痛地道:“寂月,你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吗?”
我的双臂也不由自主地紧搂在他的腰上,仿佛是想寻求一种温暖或者安全。
“寂月,别哭了——”
他忽然矮下身子,替我吻去脸上的泪水,曾经熟悉的那个他,也曾这样吻掉我的泪水,可是也是他忽然将我踩入到人间地狱中。
也就在这个时候,慕子忽然到了门口,看到这个情景,他愣了下,然后便静静地站在那里。我的身体不由微微一僵,却咬咬牙,并没有挣开贺兰进明,反而将他抱得愈紧。慕子再没有向前一步,又默默地离开了。
他小小的失落的身影,竟成为日后,我心里的一个痛。
而此时此刻,我却只是在想一件更重要的事。
“王爷,王爷,你若真爱我,便不要去争什么天下,带我走,带我走——”
“寂月,本王正是为了你,才要如此一搏。”
“什,什么——”
“寂月,振作起来。所有的一切很快就会过去的,等到神喻一下,登了龙位,我便让你做天下最尊贵最幸福的女子。”
“可是——万一,如果并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呢?”
“放心吧,为了你,本王一定会做最万全的准备。”
我听了,却不由自主地推开了他,好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贺兰进明缓缓地抬起我的下巴,“告诉我,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自从我们再在晋宫里见面之后,本王便觉得再也看不懂你。”
我茫然地望着他。
他仿佛想要看到我的眸子深处去,他想看到我的心里去,但在他的注视下,我的心只是砰砰砰的,紧张地跳动着。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的慌乱,或许与他的感觉一样,我也看不懂他,我们在去往燕地的路途上,还有在燕宫里许下的山盟海誓,猛然间变得那样虚幻,不真实起来。
他似乎发现了什么,神情慢慢地悲伤起来,“寂月,我真后悔,真后悔为什么不顾一切冲向燕宫的人不是我,真后悔为什么没有冲动一回——但是寂月,你要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没有变的,我爱你,深爱着你,从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爱上了你——”
他忽然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当然记得,是闽宣王带着你到踱月轩——”
“不,对于我来说,春祈当夜,是我们的第一次相见。我扮成驱魔人,在你的身旁跳来跳去的为你驱魔,你还记得吗?”
我略感尴尬,对,祈春那夜,是我们真正的第一面,但是我竟差点将这件事忘了。现在经他提醒,又想起当时那红焰焰的篝火和跳大神般的祈春舞,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感觉还是挺奇怪的,然后一个星眸的少年在我的身边跳大神。
后来锦瑟告诉我,那个星眸少年便是夏笙。
时间如梭,往事如烟。
夏笙便是贺兰进明,贺兰进明便是夏笙。我忽然道:“你有跟她再见面吗?”
“谁?”
“福柔帝姬。”
“怎么会忽然提起她?我与她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再说她现在已然是皇后,即使是故人也不好时常的谈话。况且,我虽记得她,她却肯定早已经忘记了我是谁,毕竟我的面容与之前的大不相同。”
“噢,对了,你的面容能够一点疤痕也没有留下,定是有神药吧?”
“呵呵,是的,如果不是此药替我消了脸上的疤痕,现在倒不知要如何来见你呢。当初,却是我过于唐突了。”
……他指的自然是我要离开闽宣王时,他拿刀刺伤自己的脸的事情。我心里忽然感到很愧疚,“那不是你的错,都是我,丝毫没有顾及到你的感受。想来,那时候你定是恨我,也恨自己,三年没有捂化我胸膛里的石头心。”
他哈哈一笑,“你倒知道自己是石头心。”说着在我的脑袋上轻轻地敲了下。
我抚着被敲痛的地方,笑道:“倒是把那治伤疤的神药给我一点啊!我拿去借花献佛。”
“这有何难?明日给你送来便好。”
两人说到这里时,话题轻松了起来,便叫了一直躲在门外的芳绮进来,新沏了茶,又从小厨房拿了几色糕点。倒都是燕宫里的特色糕点,因为小厨房里也没有特别安排厨师,便由得跟着我从燕宫过来的侍女们没事时,利用它来做些家乡小吃,也不至于因为太思念家乡而半夜哭泣。
贺兰进明掂起一块来尝,赞道:“果然不同于寻常,琥儿倒也会做,可是她整日忙上忙下,没有时间。恐怕整个皇宫里,要吃特色的糕点还是要上你这里才行。”
“琥儿,定是王妃燕琥吧,你倒如此怜惜的唤她——爱上她了吧?”
他怔了下,有点郁闷地将糕点放下,“瞧瞧,你这似笑非笑的模样,我想起从前在踱月轩时,因为听到皇上又晋封了新妃而出来的神情,又忌又恨的,偏又不放开了忌恨,这是在折磨自己呢!”
我脸有点发烧,“是这样的吗?”
说到这里却又道笑道:“不过,此时此刻倒觉得你这样最是可爱,这证明,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呵呵——”
我不置可否,看他又掂起了糕点吃,吃到兴起时,灵巧的舌头往唇边轻轻一舔,糕点渣便乖乖地进入了他的口中。这倒与贺兰赤心吃糕点时的模样像极了,不由发出好笑的笑声,“王爷,你与皇上不愧是亲兄弟,两人不但面容,眼睛像,便是连这吃东西时的模样也是像极了。”
他愣了下,缓缓地将糕点放置在盘中,我也顿觉这话说得很不妥,有些尴尬地端起茶,却发现这样掩饰好傻。
他并没有发作,只是又一笑,“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不但是亲兄弟,还是双胞胎,他比我早出身一会儿而已。但是因为出生的时候,口含龙珠,所以在他很小的时候,我父王及宗亲们都知道他便是将来的皇帝。我们虽然是双胞胎,但却分养两处,他是太子,自然待遇和请来的先生都是最好的,而我只能享受普通皇子的侍遇。从那时候开始,我们便不同,应为我们得到的不同,走上的路便也不同,更没有人会觉得我们是双胞胎,虽然我们其实长得一样。”
这真的是第一次听说,原来他们兄弟之间竟还有这样的一个故事。
他说到这里又是苦涩一笑,“所以其实,你不必为了我曾经的毁容而愧疚,因为与他一样的脸,早就让我厌恶恶心了,只不过是你,让我下定了最好的决定,毁了那张脸,重塑了现在这张脸,好在,你依旧认得出我,他也认得出。”
我心里说,无论脸怎样改变,目光始终是无法改变的。
好在,直到他离开的时候,也没有逼问我,到底支持的人是谁。
或许他知道,我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
翌日,我收到了安平王府送过来的治伤膏药,一个小小的瓷瓶,瓶身之上刻着小字——花颜膏。我连忙让芳绮将这花颜膏送往锦瑟的寒蝉暖阁,希望她手臂上的伤能够痊愈,如从未受过伤似的皮肤光滑如雪。
贺兰赤心就是在此时来的,他看起来有些憔碎。
他来了后也不管他人请安,直接歪在了我房间的软榻之上,眉头微蹙,有着难解的忧虑。两人俱都沉默着,我即知道了许多事情的真相,此时便似乎没有理由再怪他,但终究,对他的恨意还是不能够消减的。只是这恨意渐渐地变成了让人麻木的叹息,心里像有个滴血的伤疤,连回忆都会痛得让人窒息。
“寂月,这次,朕会输吗?”
我正把菊/花插入瓶中,笑道:“皇上觉得怎样是输,怎样是赢?”
他微微地怔了下,终是抬眸向我看来,“据说你在闽宣王府参禅三年,现在看来果然是没虚度光阴,说出的话也都着禅理。其实是输是赢,只在于心,而不在于形。”他的唇角微微地弯了些,“就算朕真的输了天下,却能够赢了你的心,便也不算输。”
“我又不是筹码,皇上还是莫把我与这些事牵扯在一起吧。”
“寂月——”
他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有些无奈地道:“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原谅朕?朕不顾一切的去燕宫救你,难道还不能弥补之前所有的过错吗?”
我手微微一颤,刚刚插好菊/花的花瓶就掉到了地上,碎裂一地,我的心仿佛也随着花瓶破碎了一地,好半晌才幽幽地道:“就如这花瓶,摔碎了,无论再想什么样的办法,都无法使它恢复到原来的模样。”
贺兰赤心呆呆地望着那花瓶,好一会儿才悲伤地抬眸,“寂月,你竟然如此拒朕于千里之外!难道你竟我们的曾经竟没有丝毫的留恋,朕对你的爱,你竟是半分也感觉不到吗?朕知道你见了李平,李平也将所有的事都已经告诉你,你现在知道了,朕有苦衷,当年若不是如此,你便不能够活到现在,朕是为了救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