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赴宴的时间,我让从燕地跟过来的侍女替我梳了燕地内亲王才能够有的发式,发头上戴着的也是从那边带过来的头饰,穿起了燕地皇宫内的传统服饰。今日即是代表了燕国,那么便要做得象模象样。
登上轿辇,我的心情别样复杂,近半个月了,终于要再次见到贺兰赤心。这竟然比我见到贺兰进明时的心情还要复杂和紧张。
一路树影婆娑,到达乾承宫的时候,殿下已经端坐了数位文武大臣,见到我的时候他们神色各异,其中竟有人忽然喝了杯中酒,气呼呼地哼了声。我顿时觉得这场筵席恐怕是鸿门宴。贺兰赤心端坐殿中,他的左边赫然便是贺兰进明,右侧是温僖贵妃,其下便是锦瑟及陈妃,其她妃嫔都未在场。
而我的座位是设在贺兰进明下首。
向皇上请了安,又与诸人相互礼敬之后,由太监引了入座。
贺兰赤心果然是好多了,脸色不再那样的苍白无血,但是眸子还是那么寒冷,就像是他的心永远都在过冬天。我的心竟因这双眸子狠狠地痛了下。却在这时,感觉到另外一个人的目光,与之相触,我的脸不由地热了下,正是贺兰进明正在看着我,可知我打量着贺兰赤心的情景已经落入他的眼中。
但他永远都比贺兰赤心多一抹温情,这时候向我微微一笑,好像在说,没关系,我不会介意的。这让我的心刹那间轻松了不少,也笑着向他点点头。
贺兰赤心端起了酒杯,“来,我们一起敬,如意内亲王,她亦是,燕地职业最高的女官,大纳言之一——”
他原本便说得断断续续,说到这里时更是忍不住哧地笑出了声,我不知道他到底想到了什么,只觉得他的眼眸里都是自嘲。后面的话,声音极低,隐约是说:“她也是,我贺兰赤心的女人,可是她现在竟然跟朕并没有瓜葛,是我的,客人,呵呵,你们倒是说说,这上天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相信离得较近的贺兰进明还有温僖贵妃及锦瑟,还有我能够听到他说了什么,下首的人都很茫然,他们只不过看到贺兰赤心的嘴唇在动而已,竟也都符合着道:“是是是,真是难得的奇女子!来,我们都敬内亲王一杯!”
贺兰赤心懒懒地抬眸向他们看了眼,又将酒杯向我微微一举,便仰头喝干了杯中酒。
众人也都陪了一杯。
温僖贵妃拍了拍手,便有舞姬鱼贯而入,丝竹声起,少女们美妙的身姿都舞了起来。但这柔美欢悦的音乐和舞蹈并没有使气氛轻松起来,反而众人都神情肃然,木然地盯着眼前的情景。这些舞姬似乎也能感受到众人的情绪,笑得也都很僵硬。反而越发地与周围的情形格格不入。
一曲完毕,温僖贵妃没有再唤舞姬上来。
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
贺兰赤心的目光又落在贺兰进明的身上,“大家都知道,朕是病了一段日子,这段日子幸好有安平王替朕打理朝政,才使朕能够放心的病着!”他说到这里,唇角却露出一丝狡洁的笑容,“人人都说,安平王会谋反,可是朕差点病死,他若谋反,这便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他没有!他没有!”
他又喝下整杯酒,“你们,谁将这谣言说出去的,你们自己站出来,站出来让朕看看到底是谁!”
众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不说话。
贺兰赤心又喝一杯酒,可能是喝得太猛,他也有些醉了,摇摇晃光地从座位上下来,到了我的面前。我抬眸看着他,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我,但我却能感到那目光后面的翻天大浪,他拿起我面前小几上的酒壶,又给自己斟了杯酒,“倒教内亲王见笑了,说好是给你接风洗尘的,但是却在你的面前失了态。”
说着便又要抬首喝酒,我本能地伸手挡住了那杯酒,嗓子有些干涩,“皇上,您大病初愈,酒能伤身,别喝了。”
感觉到他的手微微一僵,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或许他自己也是认为,我是绝不会关心他的。但是他终是放下了酒杯,向我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虽转瞬即逝,却让我的心猛地一跳。
“谢谢内亲王的关心,那朕就,不喝了。”
他似乎也没有那么醉了,缓缓转身向那些大臣道:“你们都别忍着了,朕今日之所以借为内亲王接风洗尘之机,把你们都请过来,便是本着,家里的事,家里处理解决。难道非要在朝堂之上争得你死我活,平白地让外姓人来笑话我们,让百姓不让任我们才好吗?你们,都是姓贺兰的,你们要争,好,我们关起门来争!”
贺兰进时这时也离了座到了殿中,“皇上,你这是在说什么呢?”
贺兰赤心冷冷地推开他,“皇弟,你我到了这个地步,你再也不必对朕客气,无论结果是如何,今日我们兄弟间必定要争出个结果来,否则我们再这样争下去,便是要毁了大晋,到最后无论这江山到了谁的手中,想必也是满目疮夷。”
他既然如此说了,贺兰进明的目光与在座的大臣中的几位目光相触交流,那几位大臣都向他暗暗地点头,他便也不再说什么了。
但是没有人开头,众人还是不敢说话。
贺兰赤心又走到了我的身边,“刚才,朕向大家介绍了,这位是燕国的如意内亲王,亦是燕国的女官大纳言之一,她在燕国的身份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她尊贵的身份便有资格做为旁观人,无论结果如何——”
他指指贺兰进明,又指指自己,“我们都不许后悔。停战协议,十年,大晋的百姓才刚刚要有好日子过,才刚刚有盼头,朕不想因为朕,因为这个龙位,而使他们即将要开始的幸福生活就此毁了。”
他又在殿中走了一圈儿,“你来说!”
那位大臣连忙低下头去,“皇上,微臣,微臣——”
一圈下来,仍然没有人说话,贺兰赤心有些无力地道:“罢了,朕便再颁下一旨,今日所有在这殿中说话者,无论错对,无论最后引发什么样的结果,朕统统恕你们无罪!将来,也不会追究!”
“既然如此,那么微臣斗胆说句话!”
站起来说话的却是朝中任宰相的任中流,他虽不是姓贺兰的,却是贺兰氏的夫君,历来也算受到贺兰赤心的重用。
贺兰赤心点点头,“你说。”
“皇上,今日若要说出个分明,就得搞清楚一件事,这件事关系到我大晋的国运甚至是您是否有资格座此龙位之事,所以要搞清楚这件事才能够论其它!”
贺兰赤心道:“现在所有的事情都很明晰,爱卿还有什么不明白,尽管说!”
任中流道:“请问这位燕国的如意内亲王,女官大纳言,她的闺名是否为寂月?是否当年的溯妃娘娘?”
贺兰赤心微怔了下,还没有说话,就听任中流又道:“她的闺名当然是寂月,她是如何到得宫外想必皇上是清楚得很,只是她不知好好的珍惜这次的机会,竟然又想方设法地混入宫来,前次混在舞姬中,只因一直住得极隐蔽,而您也亲自否定她是寂月的事实,致使她又从宫中脱身,去了燕国,祸乱燕国得了如今尊贵的身份,皇上,您口中如今可以有旁观之资格的尊贵之人,她的身份可是多少人的鲜血换来的!如此妖女,怎能在此殿中!——”
贺兰赤心向我看来,我也在看着他,这是我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我原本以为这会是个秘密,没有想到这么快便要揭露真相了。
贺兰赤心的唇紧抿着,待任中流说完,他有些无奈,又有些嘲讽地说:
“她已经受了那么多苦,现在有此机缘,可见上天怜她,爱她,亦是证明她是无辜的,所谓的诅咒都是假的!什么三年之内晋必亡国,什么君必遭血光之灾,都是假的假的!她活着,可是朕也好好的活着,大晋不但很好,现在还有停战协议,难道这一切不足以否定当初的荒唐闹剧吗!”
“皇上,您这样说,是对汰液池千年神龟的亵渎!况且,她确实曾杀死了绾妃,与闽宣王同居一屋做那苟且之事,这些都是您亲眼所见啊!难道这样的女子,不该死吗?”
“任中流!”
贺兰赤心气急了,眼睛里像是要喷出火来,“你到底想怎么样?!”
任中流道:“她现在即为燕国的内亲王,女官大纳言,微臣等自然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她确是明符其实的灾星。最让臣等痛心的是,您为了保她性命,竟然欺骗了所有人,当时的情况需要皇上动怎样的心思才能够使她离宫扬长而去?微臣等为了皇上竭尽心力,但皇上却完全无视臣等,无视大晋千秋万代的不世基业,这叫臣等怎能够不心寒!”
这时另一个大臣也站起来说话了,“没错,皇上您为了一个女人,竟然在四年前欺骗了所有人,这是在冒着覆国的危险,千年神龟既然有此神喻,想必这个女人确实是不利于我大晋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