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那丁公藤便是这几日重点采集的草药,各自的帐内都有些,她一眼看到几上放置着新鲜丁公藤,二话不说,抓起来就往口里放,顿时将众人都惊住,绿色的汁水不断地从唇角溢出来。
福柔帝姬气极了,走到她的面前,狠狠地打了她两个耳光,并且将指头抠进她的嘴里把那些尚未咽下的丁公藤都挖出来,“你即是如此不情愿,谁又逼你来着?皇上有那么多的妃嫔,难道还能将救皇上的大任放在你这向来就不堪得宠之人身上?”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却望向帐外,“可惜,那最该救他之人,却不在此处。”
众人于是明白她所说的定是温僖贵妃。
说了等于没说,却把救贺兰赤心的事情就此放下不再讨论。看着眼前这一个个愁容满面,情肠百结的女子,我暗暗地替贺兰赤心悲哀。
他自己定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不得人心的。
最后却是由皇后福柔帝姬指了个一直跟在贺兰赤心身边的近卫,由他来吃丁公藤,以造可用的药引。
这名近卫倒很忠心,指天立誓地一口答应。
前方再危险,还是得往前走,总不能一直呆在此处。众人喝了预防感染肺病的汤药后,便准备上路了。那名近卫在众人的目光下喝了一碗丁公藤的药汁,众人都以为这下皇上是有救了,谁知道这名近卫转头便到了僻静无人处抠喉,把刚刚喝下的药汁又全部都吐了出来。
待抬眸看到我便站于不远处时,脸色刷地白了,愣了片刻,抖抖索索地跪了下去,“内亲王饶命!小的上有老,下有小,但又不能逆君意,此举实在是无奈之举。”
我真的想立刻杀了他,他可以拒绝,但不可以欺骗。如此便有可能使贺兰赤心错过最为保贵的治疗机会。但是忍了又忍,便又想,我即没有勇气吃下丁公藤,又哪有资格说别人呢,一时间脑海里纷纷乱乱的,又急又痛又烦。
想到贺兰赤心曾两次将我推到绝望之境,我们之间的爱情早已经在这样的过程里分崩离析,我即便再想救他,也不能救他,否则我便是天下最傻最贱格的女子。但若不救,这生终是无法放下这件事。而且这位侍卫已经应了这件事,他现在再拒绝便是欺君之罪,福柔帝姬眼见原本安排好的事,又将尴尬地摆上台面来讨论,定然大怒,这近卫定然也是活不成了。
想来想去,只觉得这生好像必须得还这冤家一次。
无论是孽情也好,也得还他一次。
又想,如果再跟他有什么瓜葛,却让我怎么咽得下从前的委屈?如果被他知道,那么我的笑话是不是又要重演一遍。
他毒杀我肚里孩子的情景,逼我服下碎心之毒的情景,又将我指给贺兰进明做为侍妾的情景,每个情景都让我的心血淋淋的滴血不止。
但他病得奄奄一息的情景,还有半醒半梦中向云朵说话的苦涩情景,也不断地在我的眼前闪烁着,还有我们被埋人游戏一起埋入土里的时候,我不能不承认,初时有着刹那的悸动,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我将脑袋仰了又仰,依旧止不住泪水滚滚。
就算办了这名近卫又如何,旁人若不是真心救他,终还会如这名近卫一般,恐怕到时候反而延误了治疗时机,他必死无疑。
但是,我虽恨他,却从来也没有想要他去死。
那名近卫一直跪着,这时还在不断地哀求,“求求内亲王,求您大人大量,救救小人!或者从现在开始,小人认真的喝丁公藤,不再将它们吐出来,小人保证能带给皇上很好的血药引!小人说到做到——”
我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下去。
近卫只好等着,好半晌,我才使自己平静了些,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李平!”
“李平,听着,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你的丁公藤药汁本宫替你喝了,血药引由本宫的身上取,但是这等功劳便由你来拿。此事不可传扬出去,否则就算皇上不杀你,本宫也不会放过你的。”
李平听得张大了嘴巴,“为,为什么?”
我眸光蓦地一冷,他连忙跪爬在地上,“谢谢内亲王救命之恩!小人绝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便让此事烂在小人的肚子里!如果说出来了,便让小人天打雷霹,不得好死!”
他又开始指天立誓,我不由地对他的做为很是不屑,之前答应喝十日丁公藤成为血药引的时候,他也是如此。这样的小人最是信不过,只可惜了如果这遭救了贺兰赤心,这样可以平步青云的机会竟叫此等小人得了去。
……
又悄悄地让何太医煎了丁公藤来,何太医不明所以,只将药碗小心翼翼地呈上,“内亲王,您这是——”
“你出去吧。”
何太医叹了口气,茫然地退了出去。
我缓缓地端起药碗,深吸了口气,将这苦涩的药默默地喝完。
将药碗放在小几上,我不由自嘲地冷笑。
这便是寂月,这生也脱不出,贺兰赤心布下的魔障。
无论前方有着多少的危险,队伍还是出发了。我独自坐在自己的马车内,车内阔大,布置的也相当奢华。这本就是燕国小萱皇后专门为我准备的代步工具。只是再奢华又如何,也依旧是冷冷的孤寂。
这丁公藤果然是对人体不太好的,一路之上,我总是觉得头晕,继而引起恶心,数次的呕吐。何太医来替我把脉,知道我是服用了丁公藤,顿时大惊失色,我只好叮嘱他代为保密,他这时才说,“这药确实是没有办法两全的,如果服了别的汤药,自然能解去这些不舒服的症状,但却连药效也一起解了,恐怕到时候起不到作用。”
何太医很是通透,自那时便知道我是代那近卫李平喝这汤药,便干脆每日只端了颜色与这药一样的汤水去给他,他装模做样地喝了。何太医再另行把真正的丁公藤端到我的车里来。时间过得分外慢,在丁公藤的折磨下,到了第三日,我已然支持不住地倒在车内。
但害怕被别人知道,依旧硬撑着,锦瑟过来问候,我也只说是着了凉,加上有些水土不服才造成这样。
而贺兰赤心的情况也非常的不好。
虽然三位太医虽然尽量地以药拖着,可是他似乎一日不如一日,到了第五日,竟然陷入深度昏迷,三位太医说如果再不能赶回宫中,可能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就算一路顺畅,到达宫内至少也还需要四五日。
而且这几日我亦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不但如此,而且一至半夜,便腹痛如绞,冷汗一层层地出来,将衣裳都浸得湿了。好在由锦瑟近身照顾着。每次她将何太医叫过来,何太医也不说是什么病征,只是象征性的开些方子,煎给我我也并不吃,害怕毁了丁公藤能够产生的药效,偷偷地把后来煎的汤药都倒了。
那晚,又疼得死去活来,而且水也喝不下,东西也吃不下。心想该不会坚持不到太原府,便要死去了,而药引还未成形,那我便是白死了。
“锦瑟——锦瑟——”
照顾了整整两日的锦瑟此时昏昏欲睡,听到我的呼唤蓦地惊醒,连忙问我是不是想喝水。我点点头道:“我还想吃东西。”
锦瑟听得一喜,连忙叫人去给我准备糕点和茶水。
“锦瑟,到哪里了,不有多久才能到达太原府?”
“至少还有三日,你要坚持住啊!”她的泪水扑簇簇地落下来,“寂月,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忽然病得这样重呢?难道你与皇上的命脉果然是连在一起的,皇上他眼见要撑不过去,你便也要撑不过去吗?”
我抬手拭掉她的泪水,这两日的患难,似乎是上天给我们的机会,让我们的姐妹之情重修旧好。仿佛回到了初时我们在闽宣王府的时候,唤着彼此的闺名,彼此照应,相互依靠。当然,现在是她照应着我,我依靠着她。
远行中的糕点制得并不精致,茶水也太显苦涩,加上口中残留的药味,我吃得非常勉强,强迫自己吃了些,便再也吃不下了。
锦瑟还想劝我吃些,我却想起当初慕子为我找药的情景。他那还是一路骑马而行,十天十夜马不停蹄地赶回救我,他当时只是个小小的孩子,但却做成了这几乎人力不可为的事。这丁公藤吃了,身体如此的舒服,他一路之上可不知又受了多少煎熬和痛苦。
“锦瑟,你可知道西陲这地方吗?”我有气无力地靠坐在锦瑟的怀中说道。
“听说过,据说那里四处荒野,少有人家,夏季时特别热,把个鸡蛋放在太阳下半个时辰就能给晒熟了。但是冬天又特别冷,就算穿着虎皮袄,也是无法抵制那种寒冷。因此人们常常挖那种土窖,像有些动物般住在地下,这样才可以夏避阳光,冬聚暖气。不过恶劣的气候中生活着的虫子都特别毒,常听说有人在土窖里住着,结果被毒蝎子咬中,结果中毒身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