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嫔等人都略略吃惊,看了我一眼,整肃了衣冠,便跟着鄂公公向贺兰赤心迎去。
云嫔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匆匆说:“你还不快点走?听说皇上再见到你可是不会客气的!”她得意地轻轻一笑。
我连忙爬起来,带着满脸满身的泥躲到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去。
如此狼狈,便是没有那条“禁视令”我也会躲起来,不见贺兰赤心的。
这时候,贺兰赤心已经行到了这里,云嫔她们都跟在他的身后,众人谈笑风生,不知说起了什么有趣儿的事情。贺兰赤心神情淡然,似笑非笑,目光无意间转到我所藏身的地方,我吓了一跳连忙将身体更缩到假山后去。等了会儿并没有什么异常,再悄悄地看向他们的时候,只见贺兰赤心已摘了朵漂亮的玉兰,插在云嫔的发上。
我已经不知痛过多少次了,以为早就痛狠了,放下了,麻木了。但是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仍然是慢慢地抽紧,仿佛缺氧似的眼前发黑,内心酸涩。
就在这时候,有人握住了我的手。
同时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说:“是我。”
是锦瑟!
来不及说什么,锦瑟拉着我的手,从假山后面饶到另外的小路上,再行了一段,竟然到了汰液池旁。
锦瑟将我拉到池边,“快来洗洗吧,否则这一路上不知道要遇到多少奴婢和小主,如此情状便要受人嘲笑。”
“谢谢你,锦瑟。”
她笑着摇摇头,“我们之间不必如此客气。”
“对了,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本就在不远处陪着温僖贵妃散步,听到这边很嘈杂,便过来看看,结果看到一件奇事……”她说到这里不知为何停顿了下,改口道:“看到你被人欺负,只是她们人多势众,我也不能够做什么,直到见你躲到假山后,才拉你来这里。永淳,你不会怪我没有及时出面救你吧。”
“云嫔眼高于顶,本就没有将其她人放在眼里,你便想救,也救不了。所以,我不会怪你的,还要谢谢你。”
“嘻嘻,你不怪我就好了。”
两人边聊边洗去我身上的污泥,之后锦瑟突发奇响,说爬到汰液亭的最高处,可能会干的比较快。她笑我此时如同被打湿的巾子,实在需要到亭子里又有风又有阳光的地方风干一下。我摇摇头,那地方向来只有贺兰赤心带同别人一起去,从未妃嫔独往上而去的。好像已经成为了不约而同的规矩。其实在皇宫内,汰液亭也有着帝王亭之称,因为它可能是皇城内地势最高的建筑了。
锦瑟显得很失望,却也没有继续勉强,我也只是找了处有阳光的地方临风而立,很快夏日单薄的衣裳便被吹干,两人相伴着往未央宫而去。她执意要亲自送我回宫,害怕路上我又被云嫔她们拦住。我却有点担心她如此丢下温僖贵妃,恐怕要受责难,锦瑟于是再次告诉我温僖贵妃是个很好的人,不会怪罪。
她比较奇怪的就是,温僖贵妃虽然得到皇上盛宠,但是却不出席一切的皇家宴会,之前甚至都不怎么走出延禧宫,称病留在宫内。这段日子虽然能够走出来了,却又从来不与皇上同行一处,仿佛刻意地与皇上拉开距离。
这确是令人感到好奇。
锦瑟叹了口气,“也有可能,是她与皇上之间的小游戏吧!有了这样的小游戏,感情才会更加好。而外人,是看不懂的。”
她神色黯然,“便如当初在宣王府内,宣王和燕嬉在别人的心目中,并不是一对好夫妻,但那也只是他们的小游戏而已,或许他们深夜缠绵,如胶似膝的时候,别人又怎么能看到呢?谁若不小心闯入了他们的游戏,反而不妙。”
在经过了宣王府的失败和折磨,她对很多事似有感悟,而且看得淡然的模样。这给我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我心目中的锦瑟,不该是这个样子。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刚到未央宫,就听见远处传来笑闹声。
锦瑟与我对视了眼,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诧异。未央宫因为皇后不得宠,性格又郁郁的原因,几时有过这样的笑闹声呢?
锦瑟没有什么顾及,自往前去探看,过了片刻便满面疑惑地回到我身边,“奇怪,倒真的是皇上和皇后。他们不是向来不合拍的吗?皇后怎么会忽然转了性?这会子竟在宫中与皇上举案齐眉起来,任由云嫔她们在下面闹,他们二人则端坐上面,眉目传情。这真是,真是大出乎人意料之外了。不行,我要将这件事告诉温僖贵妃!”
说到这里,大概才想到我其实是皇后所救,应该是皇后的人。略显尴尬地道:“呃,永淳,不知道你会站在哪边?”
我笑着看她,“我的立场重要吗?”
“是,我们的立场都不重要。永淳,你自己去别处逛逛吧,我得回趟延禧宫。”
她转身便要离开,我一把拉住她,“锦瑟,宫中女人之间的斗争,往往很是残酷,你我人微言轻,本可以置身事外,你何必……”
“永淳,想要真正的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大树之下好乘凉,而温僖贵妃就是我的大树。”
只这两句,已知双方都无法劝服对方,我只好松了手。
……
夜深人静。
福柔帝姬让虞嬷嬷来唤我,说是备下了俨茶,可在如此良景彻夜畅谈。我也正在寻找这样的机会,当下便欣然赴约。果然廊下茶香四溢,朝天灯下摆着切好的金瓜,还有另外几样时鲜水果,最明显的却是靠在旁边的一个红色锦盒。
我请了安,便在她的示意下坐于对面。
“听说,你今日去了安平王府的旧园子?”
“呵呵,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皇后。对了,那园子怎么会荒废掉?”
“原本是安平王王妃夏姬所居,但是两年前,夏姬便病了,因此搬出宫去回娘家居住,直到安平王回宫的前夕,传来王妃病逝的消息。等到安平王归来后,夏姬的娘家却已经将她安葬,说是夏姬的遗言,因与安平王无夫妻之实,所以不愿以王妃身份入葬,并请安平王删除其妃籍,放她自由。是以,夏姬逝去的消息,也只有内宫几人知道而已。”
我实没有想到,原来夏姬已经逝去了。
想来近六年的相思之苦,至她死去之时顿悟,才做了这样的决定吧。却不知贺兰进明所呼的烟萝,是否是夏姬的小字?
正胡思乱想着,福柔帝姬已经转过了话题。
“瞧,这些都是皇上赏的。说起来,得谢谢你,如不是你一语惊醒梦中人,恐怕这时便还在冥思苦想,不知到底要如何做才好。”
“还是皇后聪敏过人,又兼美貌机智,才会一举夺回君心。”
“哧——夺君心——本宫的目的,不过是想借借他的方便,使本宫能够早日回到闽地,见到本宫真正想见的人。想来这三年,本宫确是浪费了不少的时光,如今竟有些迫不急待,原来当一个人有了目的并想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时候,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做些从前说什么都不会做的事。”
虞嬷嬷将一杯俨茶放在我的面前,“小主,喝茶吧。这是家乡的俨茶,在别处是吃不到的。”
确实,在闽宣王府的时候,有时候夏笙会亲自泡来俨茶,在踱月轩来饮用。
品了口,果然是非常醇香,“好久没有喝过决明子俨茶,真是久违的亲切。”
福柔帝姬微怔一下,“这都被你品出来?真没有想到。这本是宣王府内夏笙最喜欢的,他每次泡俨茶必然要在茶里放些决明子,说是可以清心明目,而且使茶更具茶香。因为在闽地,一般的俨茶内是不放决明子的。”
我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仔细想想,那念头却又像流星似的划过脑迹,无迹可寻了……
这时候,崔尚宫来到廊下,向福柔帝姬请了安,便欲言又止地站于一旁,福柔帝姬微笑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吧,永淳也是自己人。”
崔尚宫于是道:“奴婢去向伺膳局打听了,原来皇上在夏天这样的季节,最喜欢西瓜盅,另外他好像很喜欢汰液池里的一种冰鱼,此鱼生于雪中,随着雪水来到汰液池中,成鱼也只有一筷子长而已,鱼身如披银色亮甲,端得漂亮。而且用清水炖了来吃,可以降暑,食之整日都清爽无汗。不过这种鱼极难捕捉,再加上皇上不许人去汰液池那里随意的破坏,更兼有千年老龟的传闻,普通人谁敢下汰液池啊,这鱼恐怕要成为念想了。”
福柔帝姬听了笑道:“这却又有何难?今晚,我们便去汰液池捞鱼。说起来也很久没去汰液池欣赏夜色。”
虞嬷嬷连忙劝道:“请皇后三思!”
福柔帝姬笑道:“诶,本宫也是对那银鱼很是好奇,眼下只是五月多,尚未到酷热之时,但从充满寒意的春天忽然到了炎热的夏季,皇上想必这几日被热得心焦得很,本宫很想捞鱼替他降降暑气。”
“我也去吧!”
见她兴致高涨,我也起了凑凑热闹的心思。而且之前我并未听闻过汰液池内有冰鱼之说,也想去看个究竟。
“既然如此,我们还等什么呢?”
崔尚宫去内务府内找了几张带柄的网兜,未央宫中宫福柔帝姬便带着我们这行人出发了。
汰液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