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婢闻声而入,眼见我手心里殷红的鲜血,都吓得尖叫起来。她们仿佛同时想到了什么,瑟瑟发抖地往后退着。
我渴得难受,唤道:“请给我,一杯水……”
她们却都恐惧地望着我,其中一个道,“桌,桌上有水,你自己倒吧!”
她们说完便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间。
眼见着自己呕出血来,更加地绝望,挣了两下想下床去,却觉得头晕目眩,最终,便连喝点茶的念头也没有了,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整晚未睡,精神却仿佛好了些。
挣扎着从床下走下来,打开门,迎面的冷风呛得我又咳了起来。就在这时,我赫然发觉院子里竟然立着一个男子。他像是很早就站在了那里,一夜的风雪使他脚裸深陷雪中。两人的目光对视之间,我的心猛地揪了起来,这眸子如此的熟悉,那么的湿润如玉,竟是……
眨了眨眼睛,以便看得更清楚,他竟然真的是——皇上!
终是支撑不住,想要扶住门框,整个人却顺着门框滑了下来。
他几步就奔到了我的面前,“你还好吗?”
尚未回答,便觉喉头一甜,哇地一口,他的袍角和面前的积雪上,便有了点点落红。
他脸色大变,二话不说,抱起我便进入了房间,将我放在床上,同时拿了被子过来裹住我。
我紧紧地抓住他衣袖,“皇上,抱着我……抱着我,不要对我这么冷好不好?我们已经分开了三年,这个惩罚还不够吗?为什么你还要,继续惩罚我……”
耳旁的声音如同记忆中的温润如玉,“你真傻。”
“不,我要死了……可是,我与你之间却依旧有那么多未解开的结,这叫我如何能去得安心?皇上,如此死了,我死不瞑目……”
“你不会死的。朕不会让你死的。”
“你要支撑下去,你忘了吗?你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含冤莫白,你还要找到那个害你的人对不对?你还要解开误会,恢复从前的模样,还要我们恢复从前的感情对不对?”
“对……对……”
“傻丫头,那你就给朕,好好的撑下去……”
就在这时候,外面却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又急又重。
他的身体僵了下,站起身来便要离开。我心中一急,伸手去拉他,却只抓了满手的空气——
我迷迷糊糊地想着,他不是皇上吗?这世间,还有他害怕的人吗?他在躲什么?到底在躲什么?他还是没有放下心结,不愿听我解释吗?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
但是,他到底还是来看我了。
就在这时,门已经被风风火火地推开,“笨女人,我回来了!”
是慕子!我的心惊喜了下,眼前的雾气也蓦地散去,往门口看去。只见他两颊红通通的,还穿着貂毛和铠甲,几缕头发在额前飘荡,风尘仆仆的模样,好像是刚刚从远处归来。身上却背着几只大大小小的红木匣子,乌黑的眼眸中有着兴奋。
他走过往我的脸上看了眼,并没有被我的脸色吓住,反而很冷静地道:“别怕,我已经出宫去找来了这世间唯一能够治疗你这病的灵药,只要赶快煎了来,你的病铁定会好的。”
“幼皇叔,你出宫去了?”我有气无力地问着,“可见到了皇上?皇上刚刚出去。”
他脸上闪过一丝茫然,接着却道:“那个臭小子是不会来的,永淳你病糊涂了。”
听他说贺兰赤心没有来过,又想刚才的情景可能真的只是场梦,当下便又向被抽空了力气似的茫然绝望起来,眼前被黑暗所覆盖,竟完全没有将慕子的话听在耳内。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慕子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永淳!醒醒!永淳醒醒!”
我努力地睁开眼睛,只见慕子正端着药碗在我的面前,“你醒了就太好了,快点喝药,这药连喝三天,你的病定会好的。”
这时那两个曾经弃我而去的小婢又回来了,见状连忙在慕子的示意下将我扶起半坐于床上。慕子亲自用勺子舀了药来喂我,“这药来得及是不易,你要好好的喝下去,喝下去你的病很快便会好的。”
然而,此时的我却只是在想着那个梦。
为什么会那样的真实呢?
并没有想要吃药的意思,只是固执地问:“皇上,真的没有来过吗?”
慕子不开心地道:“为什么你只想着他?我说了,他是不会来的!”
“不,幼皇叔,我感觉,他真的来过……”
慕子的脸上出现隐忍之色,咬咬唇到,“好,就算他来过吧,你先吃药好吗?”
我忽然的烦燥起来,“什么叫就算他来过?他本来就来过!”
见药碗向我的唇边递来,本能地抬手一掀,药碗就此落在地上,碎成几片,药汁当然也洒了,房间里弥漫着苦涩的药味儿。
慕子蓦地站了起来,气急败坏地道:“你这个不知好歹的笨女人,我不管你了!”
他转身便走,却又蓦地顿住脚步,只背对着我道:“你好好休息,我煎好药再来。”
毕竟是个孩子,我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哭腔,那种仿若用了很大的努力才忍住的哭泣的声音。
心里蓦地一清,顿感愧疚,不由自主地唤了声:“幼皇叔!”
却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两个小婢见状,也只是默默地扫去了药碗的碎片,就匆匆地出去了。
房间里静了下来,我也静了下来,过了好大会儿,我才觉出我对慕子太过份了。
说起来有近一个月没见了,他刚刚归来我便如此不顾他的感受只像个比他更小的孩子般地撒娇,真是太不象话了。
而且除了他,这凤宸阁又有谁愿意来呢?或许之前的一切,真的是我的梦吧。
因为觉得做为一个大人却如此任性,而对小孩子撒娇,脸便有些发烫起来。他说他去煎药,那该是在凤宸阁的小厨房里,于是挣扎着下床,想要找到他,向他道歉。
全身的骨头都痛。
有一万个声音在唤着我,让我回到床上去。
可是,我想立刻见到慕子,只怪自己刚才头脑不清楚才浪费了他替我煎的药。其实我很想他,我想问问他这一个月,到底都有些什么样的经历,还是去了哪里?为什么看起来像是刚刚从远方才归来的模样呢?
像喝醉了酒似的,跌跌撞撞往外而去,冷风灌入衣裳里,顿时又咳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继续往厨房而去。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已经闻到浓浓的药味。
刚想要叫声幼皇叔,便看到他正拿着把明晃晃的刀,咬咬牙往手腕上一割,鲜血便往嘟嘟冒着热气的药罐子里流去……
而他的脸,却在刹那间便苍白了几分……
“幼皇叔,你在做什么?”
我简直不能够相信眼前的一幕。
几步奔到他的面前,他却已经把受伤的手腕藏到身后去了,倔强的眸子望着我,骂道:“你这个笨女人,你病得好严重你知道吗?你跑来这里做什么!”
还想拿幼皇叔的威严来吓我,明明都痛得要哭了。
心痛不已地把他的胳膊拽了出来,只见手腕被划伤的地方还在滴着血,而且看这样子竟然至少是划了两次的,或许觉得划在原来的伤口痛,这刀便是在原伤口的旁边划的。
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往下落,拿出手帕便替他包扎,他却推开我,“你别挡着我,鲜血太少药就不起作用了!”
说着竟然又把手腕伸到药罐上去。
“你疯了!”我不敢太用力的扳他的胳膊,只是低吼着。
“我没有疯!如果没有我的血,这些药就没有效用,我只是不想让你死!”
他说的比我更大声,也就是在这时候,才能够看出些属于孩子的无奈和倔强及认真。
见我愣住,他又道:“笨女人,你想死吗!你是想死吗?!你知道不知道你得的病是会死的!如果我不救你,你就会死去!笨女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不再叫我的名字,而是开始叫我笨女人。
“可是,这怎么可以……”
我怎么能够喝他的血呢?
“刚才那碗药里,是不是也有你的血?”
“是,那里面有我的血。你这个笨女人,好浪费!”
是啊,好浪费。
我蓦地将他搂进怀里,抚着他苍白的小脸,泣不成声。
他慢慢地推开我,“笨女人,不要再哭了。只是失掉些血而已,又不是去死,怕什么?而且你再这样哭害我没有办法煎药的话,这罐子药便又会失去效用,我的血便又白流了!”
……这三天,我不知道是怎么过的。
每日里,慕子的十个手指布满冻疮,说是去长白山找药冻伤的。我不知道他离宫的日子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真的无法想象,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只带了几个随从便往路途遥远的长白山走了一趟,于冰天雪地中找到了想要的草药。
于他,却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