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所谓的圣宠,在我的心里早已经不重要。所谓的爱,也早就被击得粉碎。或许连我那样扑出去救他,就是因为如他所说的,并不是因为要爱他,而是要他为了失去我而愧疚遗憾终身。
贺兰赤心闻言,竟是愣了片刻,然后大笑了起来,“寂月啊寂月,你原来是这样的想法,可是你知道自己错得多离谱吗?锦瑟,来到朕的身边!”
锦瑟神色凄楚地到了他的面前,他一把将锦瑟拉入自己的怀中,并当着我的面狠狠地亲吻锦瑟,她无法挣动,只羞得连脖子也红了。好一会儿,贺兰赤心才放开她,“看到了吗,朕不缺女人,任何一个有姿色的女人都可以让朕倾心爱慕。朕很快就会忘了你,忘了你的一切,不会因为你而有任何的愧疚之意。”
我冷冷地道:“这样最好。不过,总有一天,你会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这几乎可以算是,我与贺兰赤心在晋宫最后一次的谈话。或许是已经知道答案,两人都将话说到绝地,犹自害怕对方伤得不够深。
之后便跟着源氏一起进入了去夷国的准备。虽然是去完全陌生的国度,但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忐忑,真的有处处无家处处家的感觉。不过在那之前,我还是想办法去了一次天牢,当龙翼将军看到装扮成天牢侍卫的我,微微地撑大了眼睛,显得很吃惊。
“你是——”
“是。李将军,我是寂月,怎样可以救你。”
“谢谢内亲王,但是我罪犯谋反,这里又是天牢,过几日便要被斩首,没有救了。”
“别人无法救你,但是我可以。”
“真的吗?可是内亲王,值得为李某冒这种风险吗?”
“你曾是我的恩人。”
“那李某先谢谢内亲王了。”
我悄悄地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他听了暗暗地点头。最后我又问道:“你是闽宣王的人还是安平王的人。”
“如果我说是闽宣王的人,您会信吗?”
“我信。”
其实在来到天牢之前,我早已经想到他更可能是闽宣王的人。对于源氏来到晋国,并代表夷国与晋国达成有利于双方国民的条约时,最坐做不住的就是闽国吧。所以他们杀源氏或者是贺兰赤心就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燕琥,或许只是想为衍水报仇而已。
我对他说了个地方,“到了深夜三更,你便去那里,去见他。”
“安平王也在那里?”
我点点头,“他一定会在那里。”
“是!”
“你若见到了他,就劝他离开皇宫,要记得勾践卧薪尝胆很多年,才有机会整军重来。至于你,与其带着怀疑回到闽国,不如就宣出死讯,做了闽国的大英雄,如此至少可以保住你的家人。你与贺兰进明在一起,可谓良将遇明主,会有好的前途的。”
“内亲王,可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帮我?”
我漠然地笑着,转身,“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将来会有答案。
当晚在天牢的门口,忽然有人大喊:“皇上遇刺!所有人马上去保驾!”
虽然来得突然,但看守天牢的士兵们还是跟着传消息的人跑远了。李平身穿黑衣,带着十几个夜行人进入天牢,将剩余的侍卫打倒,把李衡救了出来,一行人直奔皇宫人迹罕见处才分手。
我默默地站在阴影处,我知道李衡已经与安平王贺兰进明见面了。他们二人都是非常聪明又有能力的人,相信一定能够逃出皇宫去。
他们的逃出,贺兰赤心这生,定是睡不安眠了。
……
一切都按照预料之中的发展着。
第二日,就是源氏带着我离宫的日子。
头天晚上,关于芳绮的去留,已经成为迫在眉睫的事。她自己并不愿与我分开,而我也想到,自己在晋宫中竖敌良多,燕琥又是躲在暗处,她留在这里只怕要做了靶子,搞不好会出些什么事。对此我很是歉疚,似乎除了带她同走这一途,也没有别的办法。邓仁泽最后的决定,使她坚定了决定。
“主子,您到哪里,奴婢便到哪里。”
“害你随我背景离乡,非我所愿。如果不想去夷国,出城门后便给你一袋金子,你自去自由的找生活吧。”
“不,奴婢要随着主子。”
我对邓仁泽及她都很感激,临走的时候提醒邓仁泽安平王反正还是会回来的,燕琥依旧还在晋宫内,要他处处小心。
最后将贺兰赤心曾赠给我的一柄玉如意,转赠给了他。他当然知道这柄玉如意的重要,那是闻言我将成为溯妃娘娘的时候,贺兰赤心送来的撑印之玉,只是玉倒有了,一直没有印,我们两个人于这个交错的时刻,越走越远。
“将来如果出了什么事,这柄玉如意或许能够保你一命。”
邓仁泽千恩万谢地收了。
宁宛的其他奴婢们也都发了银两,再回头看这个住了很久的地方,过段日子大概也会像安平王府和畅离园一样,变得荒寂,好像鬼屋似的令人可怕。
而我,是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里来的。
回头看见锦瑟,她站在门口送我。
手中抱着亲手制作的一件披风,说是送给我的。我接受了,这几年与她的友情总是在各种事情的冲击下淡了又淡,但却又断而不断,时间久了,便也觉得是生命中不可缺失的人。只叮嘱她保重再保重。
不过我相信她能够保护好自己的,她从来都会亮出自己的利爪,不轻不重地伤谁一下。她是主动的,不像我,被动地保护着自己。
她一直将我送到南门。
源氏早已经在那里,他穿了夷国的传统服饰,看起来又庄重又清新,倒与想象中的莲花太子般美到令人眩目。我先去与他见了礼,他微微地俯首微笑,“寂月君,从此你便是我夷国的贵客,你真的舍得你的家乡吗?”
我笑着点点头,“人生在世,能够不顾一切的游历他方,未尝不是件幸事。”
源氏很开心,“如此甚好。”
贺兰赤心带领众人相送,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竟没有像平日那样凌厉,反而是布满着迷茫和木然。虽然站在人群中,却又仿佛独自立于孤寒处,竟使人在他高傲的面孔下找出几分悲伤和失落,只是,我永远也猜不透,他到底在为谁悲,在为谁伤。
就在我准备上车离开的时候,他终是唤了声,“月!”
我转过身,望着他。
此一别,是永绝。
与他的恩恩怨怨,终于要结束了。
但心里却是更将他恨毒了,多年来所追寻的感情始终都是场梦。他脚步沉重甚至微带踉跄地走到我的面前,薄唇轻启,想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来,也在这一刻,我终于发现,他确实不再是从前的他了。
时光匆匆流逝,他已经没有了青涩的少年男子特有的青春气息,坚毅和沉重,心机和果绝在他的身上更为明显,我甚至觉得,连他的肩都比从前更宽了些。
可惜,他的肩膀始终是不让我靠的。
想到从前的种种,想到我的傻和夏笙的死。
我对着他冷冷的笑,“贺兰赤心,你我之间的战争,正式开始。”
他的眼眸微微撑大,仿佛蓦地受了伤似的惊讶,接着却现出浓重的痛色,望了我好半晌,忽然握住了我的一只手。
也就在这时,我手中原本握着的狗笛便到了他的手中。
“如果你真的想念我,就吹响这只狗笛。”我漠然地说着,没有丝毫的温情。这只狗笛带了许多不确定的因素,或许它会引来贺兰进明,两人终需要决一死战。或许它终身都不会再被吹响,谁知道呢?
反正不管是哪种结果,都不会是美好的吧。
“谢谢你,朕对不起你。”
我想要抽回自己的手,但却觉得他握得更紧,更紧。
如果是以前,我可能会痛,会难过,会猜测,会原谅,会忽然决定不再夷国,会做很多很多很傻的决定。但是现在我只有恨,虽然他握得很紧,我依旧固执地抽出了我的手,嘲笑地望着他。
他的手便若有所失地停在半空,怔忡地出神。
好半晌,他惨然一笑,“朕知道,你恨朕。但朕——”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神情也更加凝重吟道:“家在梦中何日到,春生江上几人还。记得曾经,我们的憧景吗?”
“不记得了。”
“朕会一直等你。”
进了车内,重帘缓缓放下,我看到贺兰赤心的脸,恢复了莫测的平静。
其实我记得,家在梦中何日到,春生江上几人还。那是我们曾经对未必的憧景,或者说那只是一种美好的想象。我们抛却所有,在美丽的江边,搭个草屋,门前开两分薄地,种上寻常的花草树木和蔬菜,院子要围上木栅栏,免得野物闯进屋子。还要养些鸡鹅在周围的草地上找食物,最好还有一条或者两条可爱的小狗。
他每日所做的事就是晨起散步画画,黄昏时对着夕阳吹笛,我则亲手为我们做一日三餐,在他的乐声响起时跳舞。
这也是我心目中最美的生活。
不过我始终知道,这些不过是我的想象而已,永远也不可能实现。
也不想再实现。
车轮辘轳,已经出发了,我再没有拨帘向外看。这里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人和物,我的人生从此于这让人悲伤的生活中脱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