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刀客并没有发现躲藏的叱小瑜，来到马厩边简单查看了一下几匹战马，往食槽里添加了一些黄豆和盐。

由于他全身都笼罩在黑衣之中，头上又戴着斗笠遮住了头脸，在原本就光线暗淡的狭窄巷子里，整个人就如同一道时隐时现的灰黑色幽魂，也难怪小豆包在看到他之后会说是鬼。

黑衣刀客喂完马之后，又四处简单查看了一番，便扭头出了巷子。

叱小瑜悄悄跟在后面，发现他出了巷子之后绕过了几栋土屋，拐进了旁边的另一条纵向的巷子里。这条巷子比之前的要宽一些，巷口摆着一根木条凳子，上面坐着一个胡子拉碴的大汉，背靠着粗糙的土石墙壁，手里拽着个半大酒壶。

这双手上长满了老茧，特别是虎口处积了厚厚的一层。叱小瑜认得这种老茧是只有常年使用刀剑才日积月累累计出来的。

不止是手上的老茧，这个汉子的脸他也认得。

当初与陆酉为还有欧阳德在清水城外的茶摊遇到的两位刀客，其中一个就是他，那时候他们推断那两人应该就是在清水城周围四处劫掠杀人的嫌犯，只是当时放跑了他们。

在太极山庄见到白面书生一行人之后，叱小瑜推测这两人应该也是索命门的人，然而之后一直都没有再见过两人，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到，这也确定了这个家伙果然就是索命门的人。

他没猜错的话，刚才那条窄巷里的马厩应该就是索命门喂养的马。而现在这条巷子里的，就是索命门的一处据点。

这汉子虽然靠着墙装出一副酣醉的模样，一双半阖着的双眼却偶尔透出一股精光注视着巷外周围的情况。

叱小瑜怕被发现，不敢靠近。而且现在他的身体状况不佳，贸然引起对方的注意不是明智之举。悄悄返回小院之后，将消息告知了刚缝补完道袍的一山道士。

“什么，你说他们的据点就在离我们不到百米的位置？”得知消息的一山道士的下巴都快掉在了地上。他一边回屋收拾行李，一边催促叱小瑜：“那我们得赶紧收拾东西跑路，千万别被那些家伙给发现了。上次只是侥幸制住了他们，出奇制胜的法子可不兴连用两次。”

叱小瑜嘴角勾起：“你有没有听过江湖中的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

一山道士用像看傻子一般的眼神看向他：“说这话的人只是抱着侥幸，谁没事还会真往危险的地方凑啊。”

叱小瑜还是没有动，沉吟了一下：“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难得有一次他们在明，我们在暗。”

一山道士愣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静，无奈叹了口气：“确实是个好机会，但你可想好了，你只有一次用剑的机会。当然你想死的话，还能有两次。”

一山道士是个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人，任何人也勉强不了他的小道士，他也确实有这个能力不被人勉强。

这次师傅让他下山来的主要目的有两件：一是帮叱小瑜报仇，当然只是辅助他，他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是不会杀人的。二就是这次下山也是他的一次历练。从记事开始，一山道士的就没有名字，只有这个叫“一山”的道号。整整二十年来，认识的人也就山上的那群道士。每天的事除了吃喝睡觉就是学习与修行，作为难得的一次下山历练，春来道长肯定是希望小徒弟有所收获的。

用春来道长的话来说，一山拥有一颗纯粹的道心，是修道的顶好苗子。只是所谓的道不是只在道观里闭门修行就能得道的，还需要游历世间凡尘，领悟万事万道。

经历危险也是一种道，一山道士心中这样想着。

见他平静下来，没有反驳自己的意思，叱小瑜突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眼前的这个有趣的小道士了：“我需要尽快恢复身体状态。”

“行。”一山道士很干脆地答道。

他的医术确实了得，不说活骨生肉，在寻常人看来也已登峰造极。叱小瑜昨日中的毒已经消了大半，嘴边刮伤的地方也已经基本愈合，日常活动不受影响。

“你打算怎么做？”一山道士看向他问道。

“我们可以先抓一个人来探探口风。”叱小瑜想起了那些黑衣刀客当初在太极山庄的表现，又否决了这个打算：“他们组织的纪律十分严格，一旦被俘或者被抓，很可能会服毒自尽，得想一个万全之策。”

“要不然，我们去找欧阳公子帮忙吧。” 一山道士一副不放心的样子，怕他一不小心又中了招。虽然他是第一次下山，却在山上时就早听说师兄弟们谈起过欧阳德的事迹。要是叱小瑜能找到欧阳德一同行动，那自然是要妥当得多。

听他提起欧阳德，叱小瑜不由得皱起眉。自他来到京城之后，欧阳德已经给与了他很多的帮助。而且听欧阳德说过，那个白面书生似乎与他家有些关系，再联系到索命门的朝廷背景，叱小瑜隐约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经过上次的事情，利用渠道人脉调查的办法也只能放弃。既然他现在意外地找到索命门的据点，就不想再让欧阳德扯上关系。

“我怀疑那个索命门组织与欧阳家有关系，欧阳德曾跟我说起过，那个白面书生曾在欧阳府邸与他的两位兄长议事。”叹了口气，叱小瑜说出实情：“欧阳德的人品我自然是知道的，至于他的两位兄长就不得而知了。所以还是最好别和他扯上关系，我怕他到时候难做。之前我调查当年案子的时候都是尽量一个人行动，不想将欧阳德牵扯进来。只是后来由于索命门出手灭口，我实在没有了线索来源，这才再次求到欧阳德帮忙调查索命门。”

一山道士埋头想了想：“我听秋离老头说你是来京城找人的，那个人现在已经被灭口了？那你有没有调查到当年灭门案的线索？”

“真凶已经知道了，就是那个白面书生和索命门干的。”叱小瑜捏了捏眉头，有些头疼道：“索命门只是一个杀人的工具，真正幕后的主使肯定另有其人。只是知道当年灭门案真相的萧老先生现在已经被杀，他原本已经答应告诉我幕后主使是谁，却在那之前被索命门的刀客给灭了口。”

“那杀了那些家伙也只能算是为民除害，不算是真正报了仇，得找出幕后主使才行。”一山道士若有所思：“那萧老先生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叱小瑜摇了摇头：“他只说在三日之后的某个地点告诉我真相，却在那之前的一天被杀了。”

说到这里，叱小瑜突然愣住，因为他发现了这其中之前被他忽视了的一个点。

萧老先生在初见到他，得知他身份和所来的目的之后曾露出过恐惧和紧张的表情。这说明他知道当年的内幕，而且知道这些内幕足以让他丢了性命。

但在后来他却变得平静了下来，不仅接纳了叱小瑜，说要告诉他真相，甚至还请假出城去看了自己的儿孙家人们。却在回到书院之后，就被索命门灭了口。

当时叱小瑜心里只有悲伤和愤怒，想要尽快查出真相，并没有注意到萧老先生的异常。

现在静下心来想一想才发现，萧先生在死前的一系列行为，其实都在暗示着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在叱小瑜说明了来意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命不长了，所以那时候他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只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看开了，接受了自己将死的命运。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可能还瞒着当年的真相不告诉叱小瑜。因为不管他说与不说，等待着他的都是死。

也就是说，萧先生其实在死前已经给过他提示，或者已经告诉了他当年的真相了。

叱小瑜依稀还记得萧先生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能不能解开谜题，得知当年的真相，就看缘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