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京城的这段时间里，叱小瑜的大多时候都是与萧先生在一起的。

这段时间他一直扮演着萧先生的远方侄子，时间虽然不长，却让叱小瑜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真的就是那个亲切老人的侄子。虽然身份是假的，但他对自己却是像真的侄子一样。

这也是叱小瑜为什么在看到萧先生遭遇意外之后，竟然会有那样的触动。与以往经常见到的冰冷尸体不同，这次看到萧先生的尸体时，他心里突然变得很复杂，多了一种异样的悲伤。

因为他亲口说过要保护萧先生，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失信于人了。这让他感到深深的自责，与此同时心底还生出了一丝对凶手的愤怒。

萧先生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相当于是凶手对他的挑衅。

二十年了都没事，偏偏他来京城找到了萧先生就出事了。这也间接说明了凶手在他们周围有眼线，知道他来京城找萧先生。甚至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在查当年的案子，所以才会杀人灭口。

他为了当年的案子走访过很多人，当初清水城的县衙里几乎人人皆知，江湖中也有不少人知晓，凶手和幕后之人肯定调查过他。

再结合萧先生的态度，叱小瑜断定凶手和幕后之人肯定不简单，是京城里让人望而生畏的权贵。只可惜萧先生犹豫再三还是没能说出幕后人的身份，反而被灭了口。

现在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死了，却有了新的线索。他需要从现在的案子开始查起，先找到杀死萧先生的凶手再顺藤摸瓜。

定了定神，叱小瑜开始仔细查看案发现场。

萧先生的尸体依然安静地趴在木桌上，殷红的血顺着桌檐滴落，显得触目惊心。

“伤口在左侧背部。”府衙里的捕头刘青已经事先查看过了，现在说给叱小瑜听：“凶器是锐器，从背后刺入，穿透胸膛，也穿透了心脏。凶器应该是剑或者锋利的匕首。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一部分血液还没干涸。”

叱小瑜默默点头，继续查看。

桌面上摆放着笔墨纸砚等文房，还有几张宣纸，上面写着萧先生平日有感而来的字谜。有些是成品或半成品，这是萧先生平日的习惯，偶尔会突发灵感，就将其记录下来。待后来整理之后，就成了一个个有趣的字谜。

纸张有些零散，横七竖八散落在桌上，一些枕在萧先生的头下，一些压在他身子和手下面，还有一部分被血液染红，现在已经有些干了，犹如画上去的一串串红梅。

“萧先生的字谜在京城很受文人墨客的喜欢，就连我们这些大老粗逢年过节也会去灯会上凑凑热闹。可惜了……”刘青有些感叹。想起叱小瑜是萧老先生的远亲，急忙闭了嘴。

叱小瑜并没有在意他说什么，继续冷静地查看现场和尸体。刘青也就继续向他诉说调查结果：“尸体身上除了胸口的锐器创口外没有其他伤口，根据周围的环境，死者死前也没有冲突反抗和挣扎的症状。我怀疑凶手应该是从背后一击毙命。”

叱小瑜知道他说的没有反抗和挣扎是指桌面以及屋内陈设没有发现明显的倒乱现象。却还是皱了皱眉，转到屋内唯一的一扇木窗：“窗户是从内闩上的，而尸体则是面向门口的方向倒下的。”

刘青一愣，随即明白了叱小瑜的意思。既然窗户是关上的，那屋内唯一的出口就是门，也就是说凶手是从门进来的。但萧先生却是面向门口坐在桌边，只要是有人进来，他就能看到，不可能存在死前没有冲突反抗和挣扎的症状。除非……

“除非是熟人作案，凶手和萧老先生是认识的。”刘青脱口而出道。同时心中暗暗吃惊，这个叱捕头果然是查案的能手，而非嘴上的吹牛。只凭案发现场的查看就轻松推断出了他之前忽略的线索。随即收起轻视之心，跟着叱小瑜仔细查看。

他留意到桌上散落的纸张，忍不住道：“这些纸张如此散落，是不是萧老先生死前与凶手正在辩论着纸上的东西？”

他一边说着，就伸手要去拿萧先生尸体下面的纸张。却被叱小瑜出声阻止：“先别动。我叔叔他平日喜欢字谜，说不定在这些纸张里有他留下的线索。”

叱小瑜一边说着一边解释：“他平时对这些写下来的东西很珍重，绝对不会像这样胡乱摆放。有可能是他死前在与人辩论，也有可能是特意留下的线索。”

刘青默默点头，收回了手改为仔细辨认查看。目光被萧先生手下压着的那张纸吸引了。

叱小瑜也发现了这张纸，郑重地凑了过来。这张纸上只有四个字，被押在萧先生的右手下，一部分已经被血浸透。

“宫商角羽。” 轻轻抬起手来，刘青读出了纸上的四个字：“这好像是音律。”

叱小瑜则注意到，萧先生带血的小拇指恰巧按在那个“宫”字上面，将其染红了一片。想了想：“书院有没有人的名字里面带个‘宫’字的？”

刘青会意，急忙叫身边的快手去查。既然是熟人做案，那很大可能就是书院里的人做的。

看完现场，叱小瑜也很识趣，朝刘青拱了拱手：“有劳刘捕头了。”

刘青也是个老油条了，急忙回礼：“哪里，这本就是我的本职。倒是见识了叱捕头的查案手段，果然名不虚传，还望叱捕头不吝多多指教。”

这时欧阳德已经离去了，叱小瑜之前拜托他的事情，他得尽快找人去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怕那凶手连萧先生的家人一同灭了口。

叱小瑜住的小屋就在旁边，在确认现场没有遗留的线索之后，叱小瑜带着刘青来到了小屋喝茶水。

很快就有衙差过来禀报：“头儿，我们查过了，书院里的院生和先生加上门房以及火房工房等一共一百二十三人，没有一个人的字或号里面带有‘宫’字的。”

“没有？”叱小瑜和刘青同时皱眉，看来他们的猜测错了。

叱小瑜凝神想了想，拿出了那张压在萧先生手下带血的纸张。将其放在了桌上，伸手比划起来。

刘青知道他是在还原现场，也耐心看着不打断他。

“羽字呢？”叱小瑜突然开口：“叔叔他死前或许是想要给提示，但之前我们猜错了。通常指认都是用食指而不是拇指，只是他的小拇指上沾了血，刚好点在了那个‘宫’字上。”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给刘青和那位衙差看。把那张纸按照案发现场的样子摆在桌上，他的手则像萧先生一样放在上面。小拇指按在“宫”字上，而食指刚好点在“羽”字上。

刘青很快就恍然：“你是说，他其实想指的不是‘宫’而是那个‘羽’。只是刚好小拇指上有血，才误导了我们。”

一旁的衙差也听懂了，不用刘青吩咐，转身就跑出了院子去继续调查。

不到一刻钟，去而复返的衙差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头儿，查到了。书院里有一个叫‘周羽’的院生，正是萧先生的门生。”

叱小瑜和刘青当即双眼一亮，起身一同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