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郁心沉如水。
纵然不知晓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但无比真切的包括感官在内的所有感觉都让左郁在两个世界的交替间有了那么一丝迷茫。而在无数次的纠结之后,现在处于一个相对沉寂的他,脑海中也只有一句似乎有些荒诞的广告词,久久盘旋。
一切,皆有可能。
一切的声音逝去,左郁的世界也似乎将要陷入永久的平静。然而就在下一刻,几乎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来自于全身的疼痛,再一次将本来以为已经消散折磨的左郁再次侵袭。
这一次,却是另外的一个既熟悉却有着几分陌生的声音。
是琳。
这一次,左郁在顷刻之间便分辨出这个几乎让他有立即睁眼的声音。从来就不知道,琳这样的女人,也会有悲伤的一面。更重要的,还是为着自己悲伤。
一种叫幸福的东西,在他心里慢慢升起,然后和那些清冽的痛楚开始纠缠。
“他会好么?”
这是琳第二次出声了,同时,也是让左郁心里微微一宽。昏迷前的场面,再一次清晰出现在脑海。而他,也切实地希望琳没事,贾斯蒂奇没事,贾斯蒂奇的同伴没事,同样,萨德也没事。
还是那句话,不管在哪一个世界——地球也好,暗黑世界也罢,能够有一个真正的朋友,不容易。而作为经历如此多,几乎可以比拟琳一样的左郁,却是格外能够体会这种感觉。许新已经成为过去,而除了一个许新,他在地球还有可以称为“朋友”的人么?
答案是,没有。
左郁不知道,在这样和先前地球一幕几乎有着太多共同点的情况下,自己还能不能再一次睁开眼睛。然而也正是这样才给了他一个嚼嚼着痛苦,非常理性又不失感性地好好思考一下问题。
觉醒之后,在毫无休止的忙碌之中,他已经基本失去那种仔细思考、慢慢琢磨的权利。
另外一个声音响起,左郁心里再度一松。
是萨德。
而以他对这个男人的了解,既然能够留下来,他就一定不会任由贾斯蒂奇倒在自己的前面。就算一直对萨德没有多少好感或者说没有当成同一路人,但一些认识上的东西,左郁依然坚信。
“这家伙,现在一定在美美地享受着。”
不得不说,萨德玩笑起来的声音还是有着相当的磁性,配合上左郁记忆中的那副黑黑的模样,还真有种酷酷的感觉。而《暗黑破坏神》这个游戏里,圣骑士也完全是萨德的那种模样,其脚踏光环,挥舞着盾牌的形象,一直是很多暗黑爱好者心里割舍不下的存在。
好吧!左郁承认,百无聊赖,而又不能很好抑制浑身的疼痛之下,他开始胡思乱想了。
“我猜,他梦到了嫂子。”
这一定是贾斯蒂奇的声音了,虽然几乎是降低了十分之九的音调,可左郁依旧是第一时间便分辨出这个声音。而在得到几人全部安全的信息之后,他的精神也是完全放松了下来,在这一刻,那锥心的疼痛也似乎不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他的手……”
琳的声音,当然就没有了那份乐观,也是让左郁有了一些好奇。记忆之中,自己的双手是被那个强悍的丛林守护者双双折断。可是,自己不是战职者么?战职者,不是不会受伤的么?
哦,是了!是因为这是规则之外的战斗了。
可是,规则又是什么?
脑子里开始迷糊,左郁却想依靠着自己强盛的精神力强行将这种让自己隐隐害怕的迷糊完全驱赶。作为已经死过好几次的人,他可还是清楚这样的基本常识。要是在这样的时候闭上眼睛,很可能,就再也没有睁开的机会了。
对了,琳!
左郁在纠缠之中,努力抓住这个可以让自己陷入亢奋状态的兴奋点。琳是真的如此在意自己么?那么先前所做的一切,在队员们面前像是刻意表现一般的行为,也不是单纯地为自己增加印象分了?
放开了心中像潮水一般的念头,左郁宛如一个溺水的拼命想要抓住哪怕只是一根稻草一般的绝对弱者,挥舞着自己仿佛滋生出无数触角的思绪在精神空间里狂舞,去寻找能够让自己就算只激荡一秒的兴奋点。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求生意识了。
有着两世经历的左郁,却比着任何一个人还想要活下去。就算一睁开眼睛,就需要面对自己并不乐意的规则的主线任务;就算一睁开眼睛,很可能就需要重新回到那无休止也无尽头的奔波之中。
可惜,睁眼这个动作,却是那样的艰难。
听着一众伙伴有玩笑有担心的话语,以及无法忽视的琳的一声声宛若直接能够穿透心底的呼唤,左郁却不能做出一丁点的回应。哪怕,就像是在地球的最后一刻,让许新看到的自己倾尽全力的一点轻微的颤动,也足够他长长出一口气了。
耳边的声音以及脑海里的东西都在渐渐的远去,哪怕左郁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丝毫不能阻挡这似乎由命运控制着的带着一丝丝残酷意味的感觉。而在最后的时刻,琳的一句话清晰传入几乎快要失去任何感知的左郁耳中。
“你倒下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还没有结束。”
※※※※※※※※※※
地球。
距离左郁车祸的日子,已经整整过去了一年有余。
细雨绵绵,似乎在清明这个时节,是整个世界约定俗成的一个天气。
这是一个规模不大的距离城市也是挺远的一个小山坡,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时代也不可避免地被开发成了一个小型公墓。清净典雅,清晰扑鼻,同时却也有一些叫做伤感的东西在空气里徐徐飘散。
一位衣着黑衫,着一条淡青长裙的女人,撑一把雅致的碎花小伞,夹杂在一些上山扫墓的人流里,循着明显被践踏成一条小路的轨迹,蜿蜒而上。
女人化有淡淡的轻妆,脖子上的一条鲜艳的红色丝巾尤其引人注目。不过相距不远的一些视线,也丝毫没有改变她一步一步向上攀登的步伐。
雨很密,而且在微风中斜斜地向着世界挥洒。只是和大多数人不一样的是,女人的小伞却没有随着细雨的方向倾斜,因此其单薄的半边身子,都是微微地透着水迹。
时间不长,女人便顺利登上坡顶,在数量不多的墓碑中轻易找到那一块明显显得孤独的墓碑。这个连遗像或照片都没有一张的低矮小墓碑,在细雨的侵袭下已经基本失去了原本的色彩。女人停住脚步,同时却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时间已是下午,这明显表示,在她到来之前,根本就没有人曾经来祭奠过。
“你小子,还真不让人待见。”
女人轻声说道,却在清风拂起长发的一瞬间,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
脸庞上,有着些许笑容。
“又是一年了啊。”
女人继续开口,同时俯下身子开始清理墓碑旁边已经冒头的一些青草:“另外的一个世界,你还过得好么?”
墓碑当然不可能回答女人的话,也只有不时拂过的清风,带起一些细微的各种小草小树的声响。
“昨天晚上,我又梦到你了。你就不能消停点儿,别把自己弄得……”
女人停了下动作,似乎在记忆中搜索那个常挂嘴边,现在却一时想不起的词语。可是半晌之后,她还是叹一口气,继续着手里的动作。
“知道我今天要来看你,是吧?”
从小坤包里掏出一张洁白的手巾,女人仔细擦拭一下额头积郁的雨水。想了想,擦干净双手,轻轻解下脖子间的红色丝巾。
“诺,这就是你小子,送个我的唯一东西了,也不问问人家,喜欢不喜欢这种太妖太艳的颜色。”
“现在呢,还给你了。”
女人轻呼一口气,再次俯身将丝巾准备系上墓碑。可是光滑的石板,几次都不能将并不太长的丝巾固定住。
“哟,还生气了?”
女人再度微笑,直起身子将丝巾在墓碑前晃了几晃:“你也太小气了吧?就这样一条连颜色都感觉讨厌的丝巾,就想绑住我一辈子?”
绝对靓丽的笑容,绝对清脆的语气,可女人在这几乎小孩一般的动作中,刚刚擦拭过的脸庞,两行清泪,缓缓而下。
“郁,我想你了。”
颓然坐下,女人的大半身体径直砸在这个青草芬芳的小小空地上,溅起一圈夹杂着雨水的泥浆。
淡青长裙似乎发出了一声微不可察的呻吟,然后无奈地和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不是个好人啊……”女人继续呢喃:“可是这老天,怎么说收就把你给收了呢?”
“走了就走了呗,可你为什么还要一次次来找我?……”
“为什么?……”
没有人可以回答,而空中的细雨也是越来越大,夹杂着吹来拂去的清风,一次次地肆虐着几乎匍匐在地的女人。
天暗了下来,本来相距天黑还应该有着一些时间。
浑浊的雨水带着泥浆,几乎将女人的整个衣衫完全染遍,倒是那一直握在手中的鲜艳的红色丝巾,在昏暗的天色下闪烁着异常夺目的光彩。(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