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到老王叔还有大妈一脸紧张地站在炕前。直到我从炕上坐起来,老两口才长长吐了口气。我问他们怎么了,大妈先说了话:你这孩子把我们吓死了,昨天晚上半夜回来就不说话,一个人愣愣地回了屋,夜里就听你一个人在屋里喊着什么。今早儿你大叔来叫你,怎么叫你也不应。等我俩进了屋才发现你穿着衣服躺在炕上,满头大汗。我摸了一下你脑门,这个烫人呀。连忙给你盖了床被,你都睡了差不多大半天了,这才醒过神。
我的头像裂开一样疼,我不断地揉着头,我的头发已经被汗水浸湿了,我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我是怎么样回到马场的,我还以为我会死在天池的湖底。难道昨晚的一切又只是我的梦吗?我已经开始分不清哪些是梦哪些是现实了。老王叔看我揉着头痛苦的样子关切地问我:娃怎么啦?昨天晚上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我抬起头看着老王叔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我见到一切,我想还是不让他知道的好。老王叔见我不说话接着问我:你是不是去了麒麟山那边?我的心里一惊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可老王叔还是从的我眼神中看出了什么他继续说着:你呀,那麒麟山虽然不高,但却是有名的鬼打墙,经常有人在那山坡上转不出来。你昨天一定是撞了邪,我夜里还听你在屋子里喊着什么麒麟、麒麟的。我真的喊了?老王叔点了点头:没听太真,但有几句还是听到了的,你一边说什么麒麟一边还喊着什么。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大妈手里拿着只碗走了进来打断了老王叔的话:别追着孩子问了,什么中邪,就是夜里着凉了,刚吃完饭一身汗就跑出去一定是受了风寒。来赶快把药喝了。我接过大妈手里的碗,把碗里那黑黑的药汁一口喝下,我也希望这些都是我得病以后的幻觉。那药可真苦,喝完了药我脱去了外衣,外衣也如被水洗过一样湿漉漉,盖上了被子我很快又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是半夜。我又渴又饿,想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找些吃的,结果刚爬起来就看到几个碟碗摆在炕头。我借着月光看到碗碟里放着棒子面的窝头,咸菜还有一大碗蛋花汤,我端起汤咕咚几口就喝光了。我拿起窝头就啃,结果被噎得不住地打嗝。我坐在坑上不住地捶着胸口,把头转向窗外,一轮明月正挂在天上,隐约可以看到马场外的麒麟与白狼山,两个黑黑的轮廓屹立夜空当中。我不禁叹了口气,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在这里待的时间越长,感觉越熟悉,那种熟悉是来自内心深处的,每一次奇遇之后我的心里都会多一份这样的感觉。但每到想努力回忆些什么时,却又偏偏想不出,似乎还缺少一个关键性的环节。现在的我有点渴望知道真相,又怕知道真相后我自己接受不了,就像肃慎所说的那些。想起肃慎我感觉他是有些高深莫测。他在这长白山好像就是专门等我,他一再提醒我到底有何目的呢?我隐约记得他对我说了复国、复族的事情。难道在这新社会里,他还有这种建设帝制的想法吗?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开始有点不安,却说不出来为什么了。
虽然还是深夜,但我现在刚刚醒来又吃了个饱,怎么也不想再睡便披上衣服悄悄走出屋子。刚走出屋子,虎子便从窝里坐了起来,鼻子里发出低哼走到了我的身边。我拍了拍它的头,虎子的大舌头便在我的手心里舔来舔去。我蹲下来和虎子玩了一会,便起身向后院走去,虎子还是像以前一样没有跟我过来。刚走进后院,我就发现有什么躺在草堆那里。我悄悄走过去看,果然是二宝。它蜷成一团头枕在前腿。当我走近它时它睁开眼睛,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紧张地站起来,而是依然躺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我坐了下来靠着它的身体,在我们接触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它身体紧张的一颤,其实我也是像它一样紧张呀。可是当我完全靠在它的身体上时,它长长地打了一声响鼻便不再动了。
我与二宝越来越接近,也开始彼此熟悉。我把手放在它的身体上,它的身体坚实温暖,身上棕色的毛还是那么顺滑,我轻轻拂过它的身体,二宝一动不动,只是胸膛不住地起伏。它的鬃毛从来没有修整过,长长的就像少女的长发一样散在身上,我拨开它脸上的鬃毛,看着二宝那双大眼睛,我似乎可以感觉它想向我说些什么。我也有许多事想问它,可是我又应该怎么向它问。我突然想起什么,把手放在它的额头上,二宝那宽宽的额头上平平整整哪来的角。二宝似乎很喜欢我摸它的头,它轻轻地晃着头。我在心里笑了自己一下,棕色的二宝又怎么可能是麒麟呢?
快入冬了夜似乎特别漫长。夜风也很冷,我把身上的衣服扣子系好,然后拉了好多干草在身上,这让我感觉好多了,这样虽然一点也不冷了,却又让人有了睡意。最后我还是靠在二宝身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周围的嘈杂声弄醒,睁开眼才发现太阳已经照到了我的屁股上。马棚里的马早已经醒来,有些正在低头吃着草,有些站在那里与其他的同伴互相蹭着身体。我发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披上了一件羊皮袄,我知道那是老王叔的,一定是老王叔发现我睡在草堆里了。我从干草堆里爬起来手拎着大衣向前院去,结果正和向后院走的老王叔走个撞面。我跟他打了声招呼,老王叔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看起来老王叔有点生气,我又跟着老王叔走回到后院。老王叔挨匹马仔细地看着,不时还摸摸这匹,拍拍那匹。我站在老王叔身后说:老王叔我今天和你一起上山打草吧。老王叔头也不回:都入冬了,哪还有多少草呀,马场的草够用了。没想到撞个钉子,我站在老王叔身后没再说话。老王叔突然回过头盯着期我看了一会然后拍了拍我肩膀:去吃饭吧,等吃完饭咱爷俩出去转转。
我几口把饭吃完急忙跑出屋子。老王叔已经等在院子里了,他看见我就把旱烟袋往鞋底敲了敲:走!咱上山。说完便背着手走在了前面,我连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走出马场才发现老王叔的脚步竟然是直冲麒麟山去的,还没有等我问他,老王叔却自己说了起来,好像是对我说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娃儿,在这里老一辈都知道一个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一个风水先生来到这麒麟山上。他用罗盘在这山上测了三天三夜,最后又来到了山下的一家财主家。那时和现在一样也已经是寒冬腊月,而那户财主家的四合院的瓦房上,却长了一棵碧绿的青草。那风水先生要用一锭金子买这棵青草,财主心里纳闷,但并没有声张,他叫来了自己的三个兄弟把这个风水先生接到了家里热情款待。被灌醉的风水先生告诉财主,原来财主家房上的草是棵仙草,用它可以引出麒麟山上的麒麟,得到麒麟便可以长生不老。财主四人骗风水先生说出了用那棵仙草引出麒麟的方法,便将风水先生打死了。在正月十八那天,他们四个人按照风水光生说的时间取下房上的青草来到了这块断崖上,把整棵草放在一处小石凹里。结果立刻凭空就出现了一只像马但又不是马的棕色野兽,张口去吃那宝草。财主和他的三个兄弟马上冲了出去,他们每个人都抱住了麒麟的一条腿。可是兄弟四人都有私心,他们都说是自己先抓到的,谁都不肯让手。就在他们争执的时候,那麒麟腾空而起。把兄弟四人都甩下了山崖,后来人们便在这里盖了座麒麟庙,而这个断崖就叫做抢马崖了。
背着双手的老王叔从后面看上去背有些驼,略显老态,他一边往崖上踱着一边给我讲着。他时而低头叹息,时而扬起头像是在回忆些什么。老王叔那好像铜器摩擦一般的嗓音在寒冷的空气里有细微的回声,在我的耳边回荡不己。我不禁听得入了神,又站在那个小山坡上,我才知道这个断崖以及眼前的破庙背后竟然有着这样的一个传说。而我的耳朵里现在却反复回响着刚老王叔说的麒麟,长生不老这几个词。
老王叔走到庙门前,看着麒麟门的破落样子。他叹了口气又摇了摇头,用手扶起两扇靠在一起的庙门。结果从门缝落下好多灰尘来,我走过去帮把他把两扇门靠在门框上。我和老王叔一边拨去空中的蜘蛛网一边往里走着,庙里黑漆漆的,借着背后的太阳光我看到了神案上的石像。很奇怪庙里供的并不是什么神仙,而是一只身子像马,头像龙的野兽,这便是老王叔口中的麒麟吧。我叫了一声老王叔,想问他带我来这干吗?老王叔摆摆手,先别说话,跟我一起拜拜。我和老王叔站在神案前对着石像拜了三拜,老王叔回过头对我说:这庙可真是有神灵的,当年小日本刚进村时鬼子把我们村老少都带到了这里,当时带队的鬼子叫山本,为了给我们村一个下马威他说要当着大伙的面把这麒麟的头给砍下来。结果刀刚一砍在这泥像身上,刀刃就折了弹回去扎在了他自己身上。日本鬼子怎么没想到自己的队长竟然就这么死了,气得当场把我们村长给枪毙了,也把这麒麟庙给砸了,最后还把我们村子一把火给烧了。现在你看到的村子已经不是原来的村子了,那时我们村子还叫麒麟村呢。老王叔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拿起些树枝清除着神案上的蜘蛛网和灰尘,我也连忙走过去帮老王叔。凑近了我果然看到那泥像脖子处有一道深深的砍痕。这时老王叔突然说:你和那马驹是怎么回事呀?结果神案上的灰尘扬起,我被呛得猛烈地咳嗽起来。老王叔回头看了看我,没有说话,但我总觉得他似乎是有什么东西要对我说,眼神里也有着奇怪的东西。不过最终他只是冲我摆摆手:娃儿这太埋汰了,你还是出去呆会吧。
我一个人走出破庙,顺着墙边往庙的后面走,破庙的后墙便是那断崖,从这里我才看到对面白狼山的背面原来也是一个小山坡,位置与形状与这边的相差无几,但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只是有一面山墙又直又陡,仿佛刀削的一样。我还想再往前走一些,却不想从断崖吹来一阵山风,呼地一下把我的军帽给吹飞了,我连忙回头去找,却看见肃慎站在那里手拿着我的军帽冲着我微笑。
虽然我一点也不喜欢肃慎每次出现都要这样神秘兮兮的,但现在我还是挺期待他的出现的,因为我要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我几步跑到他面前刚要说话,结果肃慎倒是先开了口:
抢马崖边麒麟庙,断狼坡上白狼石。申,现在已经到了我们的关键时刻。
什么关键时刻?肃慎,你到底在说些什么?那晚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想找到麒麟到底是什么目的?
对我这一连串的问题,肃慎并没有回答反而对我说:申,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上次没有成功我不怪你,不过后天便是十五,月圆之时你一定要到断狼坡来。说完肃慎便转身离开,我追上去,却不想刚转过墙角正好撞在老王叔的身上。老王叔哎哟一声差点摔倒,我连忙抱住他。老王叔站稳看清是我说,哎你小子毛毛愣愣的跑啥呀。我问老王叔:你有没有看到刚才过去一个人?那个人最近……老王叔看着我的眼睛:娃儿,你慌里慌张的说啥呢,什么人?这里离镇子那么远,根本没有人到这的。我四处张望了一下,果然早已经看不到什么人了。我想对老王叔说肃慎的事情,但是看着老王叔那严肃的脸,我想他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话,便把那些话悄悄咽到了肚子里。
和老王叔一齐走下山的时候,我指着对面白狼山上的小山坡问老王叔:老王叔,这个小山坡叫抢马崖,那对面有没有什么名字。断狼坡。老王叔说完便闷着头向前走,我感觉老王叔好像心里有事,便问他怎么了。老王叔回头看看我,见我头上的帽子戴歪了,便帮我正了正,然后说:娃,你说邪不邪。我这两天心里总有点不稳当,刚才我一碰那泥麒麟,麒麟的头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