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殿下收回成命!”
深宫的世界不会下雨,不会流泪,留下的只是殷红的鲜血。
后山的桃花开了又谢,破裂的花瓣从枝头飘落,在他雪白色的衣袂上留下浅浅的痕迹,那一晚,雷声隆隆,震得诺大的山洞压抑的沉闷,如同千军万马,如同天崩地裂。
“无极,你又胡闹。”
烛光下,他一身漆黑的戎装,左臂的衣衫破裂,那道长长的血痕下方是一道一尺多长的伤疤。
明亮的火把点了又灭,灭了又亮,拉着他长长的影子,恍惚如梦,那一日,凤天的皇城中白昼入夜,瓢泼大雨倾盆而落,如天地恸哭,如人神共泣。
那一天,是无极跪在明王府的第三个日夜……
似无极与南音这样的人,既是身为明焰手下的名将,便是为人所忌惮的,为了平衡势力,和亲已是最好的结果,若是未曾实现,除了弃尸荒野,他们再没有第二个下场。
明焰是在保他们不死……
若是不想如此,只能两个人双宿双飞,从此在凤天的江湖中消失匿迹,可明焰对无极有恩,彼时的明王府都在靠两个人撑着,若是他们走了,明焰就好比架空的王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们怎能忍心。
“如此,你来替我决定……”
是走,是留,是娶,是反,都由他来决定,你就是我的生命,我的人生,今后的你想怎样,我都陪你……
南音终究是没有动作……
那一天,无极第一次穿了大红色的喜袍,金色的纹理纷繁复杂,如绽放的牡丹,如灼烧的火焰,将原本昏暗的世界焚烧的一片灰白。
明王府的空气压抑的厉害,仿佛所有的空气都被抽走,每一个人都宛若枯涸之鱼,无极就那样站在王府的大门,挺直的背脊,不屈的身影却是深埋的头颅,没有人看清他眼底的神色,是怎样的绝望,宛若末日的火焰,那是毁灭一切孤单。
洞房的火烛,喜庆的颜色,没有了锣鼓喧天,没有了鼓乐齐鸣,他的世界仿佛一下子便静了。
他便这样静静的坐着,静静的等着,直到最后静静的听着门外的喧嚣,鲜血的味道一点一点的蔓延。
不知是谁,早已在内室燃起了淡淡的沉水,氤氲着浮躁不安的空气轻轻的浮动,翠色的青帘恍惚着飘起,映在地上斑驳的一片,如水光潋滟,如波光粼粼。
禁闭的房门猛地被推开,空气中明显的浮动着浓浓的血意,汩汩流动的鲜血一滴,两滴,渐渐蔓延到他的身边。
身后,有人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那紧贴着他的身体微微的颤抖,那冰凉的吻一点一点,从脸颊到下巴再到脖颈……
“无极,我终究还是放不下你,我怕他们利用你,我怕这一切都只是一个阴谋,我怕……”
所以,他便为了他杀尽了曾经逼婚的三公九流,为了他杀尽了阻挡他的王宫大臣,为了他甚至灭了梁芙玉的一家五十六口人的性命。
“无极,我终究还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另娶他人,人是我杀的,罪是我安的,他们有什么事情,统统来找我吧……”
此时的无极方始发现,内室的床上,从始至终,一直都是空的……
新娘从来就没出现在洞房里,怕是一早便被南音解决了……
他的脑海中忽的一片空白,没有了声音,没有了视野,没有了心跳,亦没有了呼吸,他的心狠狠的痛着,却疼痛如同劫后重生。
彼时的他紧紧的抱着眼前的少年,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舍得睁开,他好怕,好怕这根本就是一场虚无缥缈的梦境,好怕一睁开眼,他还是要洞房花烛,还是要举案齐眉。
如果这真的是梦,他宁愿永远都不要醒来……
良久,他才缓缓的松开了他,“独孤南音,你这是在作孽……”
如果,这就是他替他做的选择,他宁愿他还去拜堂成亲,他还去与她洞房花烛……
血红色的花烛,血红色的喜字,血红色灯光,那大红色的喜帐慢慢的放下,淹没了一地的鲜血,掩盖了一身的罪孽……
“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不许你接近任何一个女人,你敢为谁违背,我便屠他满门,你敢为天下人违背,我便杀尽天下人!”
那一晚,是谁为谁设下的无解之局,又是谁与谁的洞房花烛夜……
无极,这便是我为你做的决定,你不娶,我亦不娶……
我们还与以前一样,在那王府的后山,在那夭夭其华的桃林,共饮一壶酒,共下一盘棋,共望一卷书,共度一余生……
明焰没有治他的罪,他甚至为了南音,与沐子辰定下协议,囚禁了皇帝,独揽了大权,又暗中与皇上做下协议,共同对付沐子辰的阴谋。
宫廷之计,权势之争,不过如此,一片满天荼蘼,芳华谢尽,仍是少不了枯萎凋零,胜者为王败者寇,只是,他们终究是走不到一起,就好像永远也交汇不成的两条平行线,就算离得再近,仍旧是结不成丝,织不成茧,只能近近的守护,远远地相依。
眼前的南音仿佛一夜恢复了当年的模样,一道又一道长长的伤疤,此时大片大片的裸露在空气中,看的晗筠不由得心惊胆战。
“人本座还给你们,能不能活,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话音未落,人已然闪出山洞,“轩辕明焰,日后本座定会登门拜访,还望殿下为本座接风洗尘。”
晗筠想要去拦,已然不及。
那一道又一道的藤蔓紧紧的纠缠着南音坚实的身体,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就像带上了同一副手铐,你一挣扎,我就疼……
他小心翼翼的为他割下了那一枝又一枝的尖刺,身体被解放的瞬间,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南音的身体一软,缓缓的倒在了无极的怀里。
“我还能撑到你来的时候,真好……”
“说什么呢?”无极轻轻的抚着他散乱的头发,那般的温柔,无限的细心,“你不娶,我也可以不娶,我可以一辈子守着你,一辈子敬着你,但我不能没有你,南音,如果你再不说一句话就离开我的身边,我无极宁愿一辈子不曾遇见过你。”
“对不起……”
软软的一句,恰似温柔体贴抚慰,恰似亘古不变的承诺。
明焰缓缓的扶起了他的身体,一双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搭在了他的脉搏,良久,没有说话。
直至出了洞门,晗筠才轻轻的拉了拉明焰的手臂,“南音他……”
“南音他中的是北冥的剧毒,毒性还未入肺腑,只需每天一碗鲜血的养着,如果施毒者没有靠近,便不会有事。”
晗筠听过微微一愣,“那是什么毒,这般厉害?”
明焰微微暗下的双眸,轻轻的眨了眨,宛若暗夜的火焰,此时却是沾上了淡淡的霜尘。
“是七星海棠。”
这般强大的一个对手,若是不能据为己有,那就只能让他消失,不是她心狠,也不是她无情,只是任何一个人若是坐到了她那个位置,想不冷漠都不成。
“那有办法解吗?”
明焰直直的望着前方,久久的没有说话,如果是她最最不愿意听到的真相,那他宁愿不说。
无极小心翼翼的扶着他走出了山洞,“南音,我们……”
“无极,带我回家……”
回家?晗筠想了好久,才渐渐明白,他说的是明王府。
“好,我答应你。”
由于南音的伤势,他们一行人走的很慢,三个人相继提供了每天一碗鲜血供他饮用,大概是晗筠的血里有解毒的功效,南音的脸色竟是一天一天的好了起来。
只是,毒性仍是不能完全的消化,待几个人赶回了凤天,轩辕清越的婚礼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
再次望见了那个一脸高傲的少年,晗筠还不忘再一次溜进了他的炼丹室,向他讨了几枚丹药。
“你小子挺迅速啊,什么时候把这样一个高傲的女子弄到手的,难不成,是你比她还骄傲,也难怪,只有公豹子能降服如此残暴的母豹。”
清越毫不理会她的玩笑,“你在暮兰还留下了一屁股的债,现在怎生有了这般闲工夫到本王这里来闲谈?”
“就算是本王再闲又怎有你闲?”晗筠毫不客气的顶了回去,“听说,你早已无心政事,每日就只往唐门医谷潜心钻研丹药?”
想不到,轩辕清越只是哈哈一笑,“是又怎样,人生只求能够活的快乐,能够做一点自己真心想做的事情,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这么说,如今的越王是医术精湛了?”
清越甚是自谦的一笑,“难不成,殿下是有事相求?”
晗筠无奈,只得缓缓的点了点头,“南音的毒,你能不能解?”
清越微微的抿了抿嘴唇,“自从他回来,本王还没见过他,不知他中的是什么样的毒?”
晗筠闪着那双出水芙蓉一般的大眼睛,水灵灵的望着他,眼中竟有了恳求之意,良久,缓缓的吐出了四个字。
“七星海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