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一时也想不出是谁造就了这份报告, 但无论这份报告是真是假,唐糖都不会去帮这个所谓的忙的。
唐糖不是唐家人, 是他季家的人, 是他季家不可或缺独一无二的存在。
思绪在转瞬间收敛,季宴揽住唐糖的腰,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看着对面的三人淡淡道:“无论这份报告是从哪来的, 也无论报告的真实性,既然唐糖已经被你们逐出家门,那么现在她就只是我季家的人, 她没有义务也没有责任答应你们的要求, 还请你们别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唐糖!”唐蜜瞬间失态地叫了出来,整个人气得发抖, “你就真的这么绝情么?就算此刻躺在那里需要你救命的不是你的亲生母亲, 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 我想你也会犹豫考虑一下要不要救助一条人命吧, 可到了亲生母亲这里,你却要毫不犹豫地拒绝,连一丝希望都不给么!你这是在报复么?”
唐糖静静地听着并没有急着反驳, 唐蜜说的对, 如果此刻等着她去救命的是个普通的陌生人, 她会考虑一下要不要救下一条生命, 唐母在她心里跟普通的陌生人其实差不多,她也曾考虑过要不要救助,但她偷偷查阅过肾脏移植的手术风险以及术后存在的并发症, 了解到不少人熬过了手术,但术后排尿系统容易出现问题,同时,术后感染的情况也很常见,总之,肾脏移植手术并不是百分百安全无虑的,反而出问题的几率很大。
如果她在手术中出了什么事或者术后出了什么问题,那谁来照顾她的丈夫和孩子呢?她舍不得丢下他们,他们是她的命,所以,她很惜命。
在不伤害自己的情况下,唐糖愿意尽自己所能去帮助别人,但如果会伤害到自己,那她就无法舍己为人了,她就是这么一个自私的普通人罢了。
唐糖叹了口气,很心平气和地试图讲道理:“唐蜜,肾脏移植的手术风险以及术后存在的问题我想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那么,你们考虑过我的安危么?你们在意自己的亲人我可以理解,但我也有爱人和亲人,我的丈夫和孩子同样很需要我也很离不开我,如果我因此出问题或者后半生缠绵病榻,我的亲人和爱人怎么办?你们有替我考虑么?”
唐蜜不自知咬住下唇,她当然清楚手术及术后存在的问题,医生已经跟他们说的很清楚了,但他们还是不想放弃哪怕一丝的希望,因为他们接受不了母亲离开他们,所以,无论怎么样他们都要进行手术。但.......他们的确从来没有站在唐糖的角度思考过,更没有想过唐糖的安危,因为......唐糖在他们心里,只是外人罢了。
这个想法让唐蜜感到一丝难堪。
唐蜜的沉默让唐糖笑了下,“你们只在意自己亲人的安危,却从来没考虑过我,因为在你们心里,我并不重要,只是个外人罢了,对么?”
唐糖成功戳中了三人的心思,谁都没法开口反驳什么。
唐糖继续,“不过,你们这样是人之常情,人都是自私的,谁都无法指责你们什么。但我也一样,我也是自私的,在我的心里,你们也是外人,我的丈夫和孩子才是我的亲人,那我为什么要为了外人承担起那么严重的风险呢?”
“可......可.......”唐蜜无法反驳唐糖的话,可如果不反驳,她的妈妈就没有任何希望了,焦急之下,唐蜜开口道:“可那不是外人啊,是十月怀胎生下你的亲生母亲不是么?”
唐糖倒没有生气,只是很平静的反问:“是么?那唐蜜,你对云省周家庄里的那个亲生母亲,也会像对待现在的母亲一样对待么?”
这个话题是唐蜜的禁忌,她的脸色顿变,下意识后退一步,幸好季时樾及时扶住了她才让她站稳,看自己的妻子如此模样,季时樾心疼无比,看唐糖的目光沉得吓人。
唐糖却丝毫不惧他的目光,毫不留情地继续攻击:“你看吧,你也不把那个亲生母亲当做真正的母亲看,如果现在是你的亲生母亲需要你移植肾脏,你会同意么?你的爱人和亲人也会同意么?”
唐糖说话轻轻柔柔慢条斯理,没有丝毫的攻击性,但却能轻易地把人逼到死角,束手无策,对面的三人此刻就是这种感觉。
他们,无话可说。
气氛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季宴却在这种气氛里感到一股愉悦,忍不住伸出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个平时呆呆讷讷温温和和的小妻子竟然也有这么攻击性的一面,还挺厉害的,看来以后也不用太担心她被欺负了。
头发被揉乱了,唐糖冲季宴噘噘嘴,给了他一个不要闹的眼神,慢慢地给自己理好头发,看着对面的三人做了个总结:“我说了这么多没其他意思,只是想跟你们说一个道理:以所不欲勿施于人,不要老是试图用血脉来要求我,也不要一次次地过来打扰我,我不想和你们有任何联系,只想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
唐糖自觉自己已经把能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最后叹了口气,拉住季宴的手转身离开。
可,只往回走了三步,身后突然传来唐父悲怆又决绝的呼喊,“唐糖——”
唐糖本不想理会,但紧接着一声膝盖着地的闷响钻入她的耳朵,然后是唐蜜和季时樾惊讶的呼喊。
唐糖心里一突,转身回头看去,那个儒雅高贵的中年男人此刻正跪在地上,满面哀求地看着她。
唐糖面色一变,尽管她不是真的原主,但这具身体却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让自己的亲生父亲跪自己,她如何眼睁睁地看着?
“你这是干什么?”
唐父眼眶通红,有泪水从里面流了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哽咽,“唐糖,我知道你恨我们,是我们对不起你,一切都是我们的错,但你有什么恨都冲着我来好么?只求你能救救你妈妈,我求求你了唐糖。”
唐父说完,不待所有人反应,直接磕了一个头,发出“咚”一声响动。
“爸——”唐蜜大惊失色,伸手去扶唐父,“爸爸你别这样,你快起来啊,要跪我来跪,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唐父却拉开她的手,“蜜蜜你走开,不关你的事,是我对不起唐糖。”
唐蜜急得眼眶都红了,最后一咬牙,也噗通一声跪了下去,陪着唐父一起跪。
季时樾什么都没说,因为知道劝也是白劝,一言不发地也跟着跪了下去,眼神无波无澜。
唐糖完全呆住了,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办。
三个人都对着唐糖和季宴跪着,这幅场景看起来实在是太劲爆了,不少人都围了上来看热闹,当听到唐父的话后,看着唐糖的眼神都不对了,人群中窃窃私语起来,竟然还有不少家属在拿手机拍照。
这是一种变相的威胁!
季宴咬了咬后槽牙,心里的怒意怎么也压制不下去,脸色阴沉的可怕,但怕吓到唐糖,所以他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温声道:“你回家去,这里我来处理。”
唐糖摇头,担心地搂住他的胳膊,“老公,不然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吧,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季宴笑笑,揉了揉她的头发,哄道:“我会的,不用担心,你回家去,听话啊。”
唐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乖乖地点了头,在众人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回了家,后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唐糖在家里焦急地等待着,这一等就等到了深更半夜,万籁俱寂之际,门锁终于有了响动,唐糖立马从沙发上弹起来跑去门口,先门外的人一步打开门。
“老公你终于回来了!”看到来人,唐糖再也忍不住扑过去投进他的怀抱,死死地抱住。
“怎么了啊?乖乖啊,让老公先进去。”季宴笑着抱起她进了门,用脚将门关上,然后直接将人抱进了卧室。
“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季宴将只穿着睡衣的人儿放进被窝里,大手捂住她冰凉的小脚捂着,很快就把她的脚焐热了。
唐糖整颗心都七上八下的,“老公你怎么去那么久?到底怎么样了?”
季宴脸上的表情很轻松,“没事,我都处理好了,唐家的人不会再来找你了,放心吧。”
他说的轻描淡写,唐糖却不怎么相信,唐家人那么执着,连下跪磕头都做出来了,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呢?于是忍不住追问,“你到底怎么做的?他们真的放弃了?”
季宴笑着捏捏她脸颊,“傻丫头,这些事情老公会解决的,你别操心了,乖乖的啊。”
知道他这是不想跟她说,唐糖扁了扁嘴,只好点点头不再问了。
“真乖。”季宴亲了口她的额头,将她搂进怀里,语气里带着愧疚,“唐糖,我们明天的旅行要推迟一段时间了,对不起。”
唐糖知道他是要去处理这件事,抬头亲了口他带着淡淡胡茬的下巴,“老公你有事就去忙吧,忙完了再去玩呗,又不是没时间了,我和孩子们还有爷爷都理解的。”
季宴笑,突然伸手将她打横抱起,一边往浴室走一边说:“我媳妇怎么这么乖?嗯?老公今晚好好疼疼。”
唐糖羞得捂脸,被唐家的事情弄得心神不宁的思绪瞬间飘走,只剩下眼里的这个男人了。
一个小时后,季宴抱着已经累到熟睡的唐糖从浴室里出来,将人轻轻地放进被窝里,吻了下她的额头,确定她睡得安稳了,这才披上衣服去了阳台,掏出一支烟含进嘴里,打火机的火苗在黑夜里若隐若现。
看着夜空静静地站着,想着今晚的事情,他的胸口不可抑止地涌出一股愤怒的情绪。
他的女人,他放在心里的宝贝,他们凭什么这么对待她!他们怎么敢!
他打发走唐家人之后就打电话找了人去调查唐母的病,唐母是肾衰竭晚期,身体状况已十分严重,物理治疗已经无法再维持生命,最后的希望就是进行肾脏移植,这样还有可能活下去。
本来按照唐家的财力,找个肾源不是太困难的问题,但唐母血型特殊,极少能找到合适的肾源。很不巧,唐糖的血型恰好符合,这也是唐家执着于唐糖的原因。
但这不是让季宴如此愤怒的原因,他愤怒的是接下来打听到的消息。
唐母的身体本来便十分差,不光有肾脏问题,其他方面也有不少毛病,所以就算是避开了手术的风险成功进行移植手术,能痊愈的概率也只有百分之五十,而且,因为唐母身体其他方面的问题,就算这次移植成功,也活不过三年了。
也就是说,在保证各个方面都没问题的理想情况下,唐母最多也只有三年可活。而唐家人在明知道如此情况的前提下,依然要用唐糖一颗健康的肾脏以及余生的健康去换取唐母岌岌可危的三年寿命;他们只为了这三年的缥缈希望便置唐糖的安危于不顾,甚至不惜当众下跪为难,只为逼唐糖答应。
唐母的三年寿命在他们眼里是无价之宝,唐糖的健康在他们眼里却是一文不值。他想,如果此刻换成是唐蜜的肾脏与唐母相匹配,唐家人还会如此坚定地进行肾移植么?
不说唐糖根本不是原来的唐糖,就算是原来的那个,这也万分的不公平,他们有什么权利这样对待她呢?
好,真的很好.......
既然他们这样不把唐糖当回事且一次又一次地逼迫,那就不要怪他心狠了。
季宴又深吸了一口烟,在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行动,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这才勉强平复下心里的情绪,掏出手机,找到孙毅的电话,拨了过去。
他记得,孙毅的母亲是税务局的二把手。
挂了电话后,房间里有了动静,唐糖迷迷糊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老公——”
季宴搓了把脸,转身进了房里,看到唐糖正闭着眼睛迷糊地摸旁边的位置,大概是没摸到他,这才喊他的。
季宴笑了,走过去钻进被子里,将她搂到自己怀里,“老公在呢,现在还早,再睡会。”
找到人了,这下安心了,唐糖闭着眼睛仰起脸冲他撒娇,“老公亲亲。”
别看唐糖白天的时候淑女又矜持,可一旦睡觉的时候就像是个小孩子,特别是在他面前,总是不自觉地撒娇玩闹,像是个娇娇的小姑娘,不过,他真的爱死了她这模样。
顺从地在她额头上亲亲,又在鼻子上亲了亲,最后在唇畔上亲了一口,这让唐糖满意了,再次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望着怀里小妻子娇美的面容,季宴真的觉得怎么爱都爱不够,他想把一切好的东西都交给这个来自异世的宝贝,免她惊,免她苦,免她四下流离,免她无枝可依。所以,他绝不允许她受到任何伤害,包括那份未知的报告。
是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给唐糖做了检查?
季宴在脑子里细细搜寻这段日子唐糖可能接触到检查仪器的机会,突然,一个画面快速从脑子里闪过,瞳孔微缩,他瞬间有了某种猜测。
是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