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细一想,其实郭大哥一家搬进山的起因还是有点灰色,是为了躲山下的某一类人才住到了山里。
住到了山里,适应了山里的生活以后,却活出了另外一份滋味,就再也不肯下山了。
山上溶洞里冬暖夏凉,空气清新,房前便是无敌的江景,再也没有国道上的各种喧嚣,这种环境里呆的时间长了,每次下到镇子里办事,都恨不得是快去快回。
吃的都是自家种的纯天然食品,喝的水也是私家的山泉水。
泉眼就在不远处,流进蓄水池前已经被木炭沙子做成的过滤层过滤了一边,这可是真正的山泉水,喝一口直接就能感受那种清甜的味道。
就连用这个山泉水沏出来的茶水都会别有味道。
按照郭大哥的说法,只要每天喝几口这个山泉水就能延年益寿。
野茶喝了两轮就撤下去,涂阿姨又给端上来了油茶,这个油茶是把茶叶先炸过以后再加姜葱、盐、胡椒粉等几种调味料,加水煮开后再兑入碗中,碗中提前放好了一些爆米花、核桃仁、花生、黄豆之类的“泡货”,一碗香喷喷的土家油茶就做好了。
山里土家人有"不喝油茶汤,心里就发慌","一日三餐三大碗,做起活来硬邦邦"之类的说法,可见这个油茶是居家待客的必备饮品了。
最早古人喝茶也是同样的处理方法,早在唐代文人斗茶,茶汤里也会放入姜葱、盐甚至动物油脂之类的调味,且不说滋味如何,从对茶叶的处理方法上来说,今天这道油茶应该是自古就传下来的一种饮茶方式吧。
有点太过郑重了,姚远心里有点不安,却见涂大嫂在吩咐郭大哥什么事情,然后郭大哥就匆匆的下山了。
真的有点太过隆重了,原来郭大哥是下山去请陪客了,家里一下子来了四位客人,主人怕招待不周,特地叫来了一对邻居,也是崖居在山里的两位夫妻,作为晚饭的陪客,专门来陪着一起吃饭喝酒的!
可能这是人家这边待客的传统吧?
一桌极具土家特色的家常饭,就摆上了餐桌,主食叫做“社饭”,是用糯米、大米掺在一起,在加上青蒿、野蒜、胡豆、豆干、腊肉一起蒸的出来的,有点像是粤菜中的煲仔饭,腊肉喝糯米的组合就让这个饭极具风味。
摆在饭桌当中一大洗脸盆,脸盆里装的满满的是一道腊猪脚炖笋子,看上去就豪放的很。
旁边就是简简单单几个小菜,鲊广椒炒肉、擂辣椒拌皮蛋、米粉蒸鱼格格、辣椒拌豆干、凉拌山蕨菜,最后是一道肉片苦菜汤,涂阿姨干活利落,厨艺也不错,简简单单五六个菜,做的像模像样,下酒下饭都相宜。
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每道菜里都有辣椒。
再配上人家自家酿的包谷酒,这样的一桌饭,就让人不多喝两杯都不行。
包谷酒都是自家酿的,没有标准的酒精度数,喝下去就是一条热线从口腔到喉咙,再直接烫到胃里,恐怕得有六十度的样子,再配上一口火辣辣的地道土家菜,把这大山里主人的待客热情表现得淋漓尽致。
......
何孝斌、谭
金翠一对夫妇都是那种爱说爱笑的,普通话说的也好,不多一会儿几个人就都熟络了起来。
两个住的离这里不远,也就是向南一里地左右另外一处溶洞里,据说妻子谭金翠岁数要比何孝斌大三岁,而何孝斌人家居然是大专毕业,还是镇里的农业技术员,按他这个岁数,那个时候一个深山老林里出来的大专生,那可是当地的状元郎了,而他从事的农业技术员这样的职位应该也是镇里最受欢迎的人之一,不知怎么也选择了崖居生活。
酒至半酣,这对夫妻俩的故事也就瞒不住,被当做下酒的作料给抖搂了出来,在某些人听来,这个故事就有点浪漫味道。
二十年前,何孝斌大专毕业后就回到了县里的农业局工作,专门负责走村串乡推广高产水稻种植。
挨个村子走着,就走到了谭金翠所在的村子。
谭金翠几年前老公遭遇车祸没了,自己带着个五岁的孩子寡居,孤儿寡母还得照顾那几亩水田,生活过得有点不太容易。
何孝斌在田里指导些水稻种植技术时,就赶上了瓢泼大雨,人生地不熟的何技术为了躲雨就一头撞进了谭金翠家里。
谭金翠看着一整天没吃东西,然后还被雨浇了个透心凉的何技术便起了些恻隐之心。
不光给他准备了干净衣服,还热情地给这位技术员做了一顿晚饭。
可能是晚饭吃的时间有点长吧,晚饭后天就已经黑透了,天上的雨也越下越大,没办法何孝斌走不了,后来就干脆留宿在谭金翠家里。
转过天来,何孝斌然后就再也没有走了,两个人干脆就搭伙过起了日子。
村里发生点大小事情,都瞒不过邻居,慢慢的谭金翠就觉得自己在村子里生活不下去了,走到哪里背后都有人指指点点,就连女儿也被人当成了开玩笑的对象,两个人一核计,索性就搬出了村,在山里找了一个人家废弃的溶洞,重新安了家。
按照谭金翠的说法,这二十年来每天都没闲着,砌墙、建房子、修路,如今自己的崖居也已经颇具规模,比城里的三室一厅不带差的,除了储藏室以外,还建了自己的猪圈和牛棚。
这两口子家里虽然没养太多的活物,但是承包着二十几亩的林地还种了三亩多的水田,加上何孝斌有一份正式工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
印象当中的山民都应该是一脸沧桑褶皱,看上去都会比实际年龄大了很多,但是今天见到的这一对夫妻好像不是这种形象,性格开朗,就连面相看上去也挺年轻。
听着主人家热闹的聊着各家的生活,哪一片林子里来了一群野猪,哪个山崖上长出了岩耳,再或者哪里出了一个野蜂窝,准备约个时间去割蜂蜜。
这个酒、这个菜那吃着喝着真是有了滋味。
......
一夜的好睡,当东边的太阳喷薄而出的时候,自然而然的人就醒了,醒了先入耳的是各种鸟儿清脆的鸣叫,再入眼的是满目的苍翠。
这一趟真的是来值了,吃的虽然只是当地的家常便饭,睡得也是简陋的硬板床,可是怎么觉得就那么舒服、那么放松?
临别前,姚远用双肩背包把车里的罐头、包装食品还有一整套随车工具背上来,都送给了郭大哥,看到那一套包括了钳子、改锥、刀具、电笔等等各种实用工具的工具包,郭大哥笑的眯了眼。
鲁胖子想要给人家主家留下点钱,却被涂大嫂急赤白脸的臭骂了一顿,然后顾冬雨和赵杰仔仔细细的把自己在平城的联系方式留给了对方,希望以后两个人能有机会到平城,一定也要去自己家里看看。
......
车又驶上了单调乏味的高速路,今天的目的地是火锅之都,渝城!
鲁胖子开车,赵杰坐在副驾位置,而姚远夫妻俩则坐上了后座躲清闲。
然后姚远的电话又响了,听筒里传来的还是赵二鸣的声音:“姚师傅你搞什么呢?怎么昨晚上关机了?”
烦人!头疼!就觉得昨晚好不容易静下来的心情就被打乱。
“法盲律师那边把事情都联系好了,新兴建筑那边的六百万有可能能给结了账,一半给现款,另外一半用甩给我一个别的大项目来抵账,可是昨天怎么联系不到你,可把我给急坏了!”赵二鸣话音里有喜悦也有些急切。
姚远提不起兴趣:“联系好了是好事呀,赶紧催着他办事不就得了?让他抓紧时间办,小心夜长梦多。”
“可是,新兴建筑那边我怎么也得给人家表示一下,要不事情进行不下去,可是这不手里没钱了嘛?”赵二鸣没敢绕圈子,直接有事说事,估计是怕回头又联系不上姚远。
烦人!
“新兴建筑那边不是欠你钱吗?欠钱结账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你给他们还表示个屁?”姚远话里真的就带出来了不耐烦。
“姚师傅,话不能这么说,新兴建筑人家是总包,现在项目搁浅了,业主那边没有付款,按照规矩他们已经都停了所有的分包工程款的给付,这还是法盲直接找到了建委的同学,在当中做了不少工作人家才肯答应下来,优先解决咱们村红旗工程队的问题。”赵二鸣肯定是已经想好了怎么说了这个事情了。
他的工程队跟姚远的管理公司没有啥隶属关系,只不过是赵二鸣个人在村里的服务公司也占了些股份,如今赵二鸣当了村长,他那些股份早就转让给了村委会,所以,跟他建筑公司之间的资金往来,纯粹属于是两个单位之间的拆借关系。
但是就念在了人家在红旗村草创期间,是出了大力气的,当中有一段甚至是靠着借高利贷、刷信用卡,才撑起来一个村子的环境改造,一点儿也没掉过链子。
就是看在这个份上,所以这次赵二鸣的工程队碰到了问题,姚远肯出面帮忙而且不余遗力。
但是这个事,就让人觉得不舒服:“二鸣,那边还得要用多少?”
“三十!”
“扯淡!你昨天电话里不是说十万吗?”姚远一下子就急了。
“一个人十万,可是新兴那边能签字的是三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