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也不是真的瞧不起,就是看着别扭。
你比如现在坐在那里吃卤煮的江文,就看着眼前晃来晃去的那个小胖子,总觉得不顺眼。
这个地摊上的卤煮火烧做的出乎意料的好,香气十足又不是那么咸,吃的让人心生愉快,有种难得的大快朵颐的感觉,就是那个忙着收拾碗筷的小胖子有点烦人,手底下忙个不停,嘴里还不停的唱着: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红红的小脸儿温暖我的心窝
点亮我生命的火、 火、火、火、火”
还特么的火火火,真正烦人!怎么跟个大头苍蝇似的,那个辨识度特别高的小公鸭嗓,没完没了!
这个歌词听上去就不正经,贱不啰嗦不说,节奏怎么就那么怪呢?听来听去的有点上头啊!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跟着哼哼。
江文前年主演的电影【黄谷子】刚刚上映,一上映就是大火,今年还刚刚从国外拿了个金奖。刚刚从电影学院毕业的江文一下子就闯出了名气,片约不断。走在街上时常会被人认出来,身后也总有人指指点点的。
不过在这个夜市上,就清净多了,有这夜色的遮掩,终于能安心的吃口东西,不被打扰了。而且夜市上的东西还出乎意料的好吃,真的是挺有意思的。
当然最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那位卖衣服的摊主,年纪轻轻的怎么打扮的都不像是好人,可是就他摊位上的生意最好,小伙子嘴甜,加上衣服好像跟别的摊位上卖的有点不一样,样式都挺新颖的,一看就是从南边进的货。
不久前有导演又跟他约戏,戏中的主角就是一位刚刚从大狱里放出来的年轻人,找不到工作,在街上练摊卖服装的故事。眼前那个摊主就有点像剧本里的那位,歪叼着烟卷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本来就小的小眼睛被烟气熏得半眯着,满不在乎的抓着一把钱就往腰包里塞。
这趟夜市算没白来,江文观察着,渐渐对要饰演的角色有了点具体认识,就是那个小胖子真烦人!什么特么小苹果啊小苹果的、还火火火,火你大爷。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块火烧,把勺子往碗里一丢,走了!
走到街边,用钥匙把心爱的拉达车打着火,一转方向盘,就向东驶去,车开上长安街,街上的路灯多了些,明亮的大街上车流稀少,车速渐渐的提了上来,嘴里不自觉的就哼唱了起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怎么爱你都不嫌多,
红红的小脸温暖我心窝,
点亮我生命的火......”
等会儿,自己唱的是个啥?这么快就学会了?
到了家,三步两步窜上楼,一开门就冲着屋里喊着:“妈,你来听听,有这么一首歌,怎么觉得有点怪呢?觉得哪里不一样。”
江文喜欢音乐,却选择了在电影界发展,但是这不妨碍他对音乐的鉴赏能力,而他的老妈,那可是正牌大学的音乐老师,让她听听这个破孩子、小胖子唱的到底是个啥?
这个歌有点意思。
一直忙着低头切着肥肠的姚远可不知道,自己教了小胖儿随口哼唱的一个“小苹果”,居然被后世的名演员、大导演听去了,还带回家琢磨了起来。也难怪,这首“小苹果”在后世也是节奏感超强,让人一听就上头,而且那个节凑跟现在流行的迪斯科就是一回事。
所以流行这个东西,真的是一波接一波,有点循环往复的意思。你以为你现在的时髦,可
能就是几十年前人家前辈玩剩下的东西。
......
消失了几天的黄毛又出现了,还带着两个人,径直走向正忙着切肉的姚远。穿过摆在地上的三张矮桌,三个人成扇形把姚远围在中间。在地摊上吃东西的人们瞬间安静了,就连空气也好像凝滞了一下。
有人认出了黄毛,就在那里担心着,这个卤煮摊怎么会惹上这位,看情形不太对,这三位别是来抄摊来了吧,可惜了好好的一个卤煮摊子,挺好吃的东西,得罪了黄毛,恐怕以后就没法再在这里卖了。
黄毛盯着姚远,就那么看着,姚远也不理他,埋头在那里铁手无情、运刀如飞。
黄毛一指旁边的那位:“这位是奎子,他们家有个院子,就在阜成门,院子里有几间平房还临街。”
姚远一刀斩在砧板上:“怎么,你想好了?”
“他们俩人都能跟我干,这位是老幺,厨师学校毕业的。”黄毛接着介绍站在左边那位。
姚远抬头看了那位老幺一眼,就想笑。黄毛够可以的啊,这不到一个礼拜,地方都找好了不说,连人都配齐了,还是专业的。
“那行,你们吃饭了没有,先坐会,磕点花生、毛豆等会儿我。”说完又对着小胖儿和小水儿喊道:“今天早点收摊,回家开会啦。”
有食客就翻白眼,德行,摆摊卖卤煮的还开的哪门子会?
......
是啊,开个啥会啊?姚远是有点馋了,把会场定在了甘机口西面的西北村。
这个西北村可不是瞎叫的,不知什么时候这里聚集了大量的维族人,可能是这里距离他们的驻平办事处很近吧。大量的西北人就在这里租房定居了,不宽的小马路两边,低矮的平房连成了片,那些西北人就在街边卖起了羊肉串、炒面片等民族风味小吃,规模大一点的就干脆开起了民族风味饭店。
于是久而久之,大家就约定俗成的把这里叫做西北村了。
西北村是越到夜里就越热闹,烤羊肉串的炉子就在街边,一字排开。这个时候烤肉串,根本没人用现成的碳,那个玩意贵不说,还没地方买去。而且直接找来大块的木材,点火就烧,烧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把明火扑灭,就是现成的碳了。
每到天一擦黑,就见街两边火光熊熊,接着就是西北口音的吆喝声不绝于耳:“烤好嘞、烤好嘞、西疆的羊肉串,不香不要钱喽。”
没法不香,那羊肉串在火上一烤,油汪汪的滋滋作响,再把孜然、辣椒面一撒,味道弥漫了整条街,让人闻见就走不动道。
姚远就是馋了这一口了,后市的市容管理那么严格,别说市里了,就连整个六环内,都不准动明火烧烤,烤箱里或者电烤炉里烤出来的羊肉串根本就没有灵魂。更何况这里的什么炒烤肉、拌面、烤馕都是西疆当地的厨子掌勺,风味绝对是正宗。
不只是厨艺,就连食材、原料也是十分的地道。为什么呢?早上姚远天不亮就出来跑步,经过这里时居然看见有个维族老汉在胡同里放羊!
可不是一只两只羊,那是一大群羊啊。这可是在平成!平成的二环外三环里啊。好吧,现在三环还没有完全修通,可是那也是三环里啊。
早早的就收了摊,有黄毛那两个兄弟帮忙,收摊快得很,锅里的东西也都卖空了,时间才十点多,今天是周
末,来吃卤煮火烧的人明显比以前多了些。
先是回家略微洗洗涮涮,换了件新买的老头衫,姚远借着开会商量事,就把这哥五个带到了西北村,就想好好大吃一顿羊肉串,喝上点小啤酒。
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一周了,也算挣下点钱,必须得好好犒劳自己一把,吃点好的。不是说卤煮火烧不好,而是整天守着那口大锅,已经给他熏的够够的了,今天死活得来点不一样的。
黄毛他们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居然会用维语跟饭馆的老板打招呼。
也是哦,不管那种语言,人们最先学会的肯定就是:你好、谢谢这两个单词,当然必须还有一个,那就是骂人的话了。这是常情,少有例外。
这不刚刚坐下,姚远就兴致勃勃的跟黄毛讨教着:“谢谢怎么说?”
“热合买提”
“那骂人的呢?”
“阿囊死给。”
......
不是该说正事吗?你学这个干啥呢?
羊肉串上来了,大块的羊肉泛着油光,透着西北人的豪爽,这里可不是街上小贩买的那种用自行车辐条串出来的小串,而且用特制的铁签子穿出来的大串,比街面上那种大了一倍都不止。
过瘾呐,姚远也不顾别人的目光,风卷残云就是一整串撸进嘴里,再抄起瓶子,一口气就是半瓶啤酒,酒瓶子往桌上一墩,嘴里就来了一句:“爽啊!”
黄毛在一边冷冷的看着他:“孙贼!你丫再拿搪,我特么抽你!”
好吧,黄毛哥,你牛掰,你说了算,咱说正事!
转头看着老幺,这位脸生,以前没见过:“您是老幺吧,上过厨师学校?学了多长时间?进厨房工作过吗?”
“在技校学了三年,毕业去了长征饭馆,干了也就俩礼拜。”老幺老老实实回答着,老幺长得细长细长的麻杆一样,一双小眯眼,总是没睡醒的样子。
“才干了两个礼拜?为啥啊?”姚远就好奇,就算是实习也得最少一个月啊?
“丫偷看女服务员换衣服,被开了。”旁边的奎子乐不可支,抢着回答。
“放屁,老子是走错更衣室了。”老幺顿时脸都红了,有点急眼。
“别闹啊!说正事呢。”黄毛在旁边来了一句,声音不高、语气很平淡,但是两个人听了马上就收敛了。
“这样啊,那就是跟没经验一样,不过总算比他们俩强点,仨人干应该够了。你们找的地方在哪?”姚远也认真了点,最起码坐的端正了些。
黄毛指着奎子说道:“他们家的地方,就在西城门内是个四合院,以前被人占了,政府刚刚给收回来,发还给他们家。院子空着没用,他们老爷子也同意拿出来开饭馆。”
姚远就惊了:“西成门内?那可是个好地方!”不禁就又看了看奎子,这位奎子不简单啊,家里还趁这么一个地方,刚刚收回来政府给发还了?那别问,肯定是有地契的那种!这要是能留到后世,那这位奎子妥妥的一个亿万富翁啊。
“多大面积?有几间房子?”姚远追问着。
“房子一共十二间,面积不知道,也就是一进半的一个小院,挺破的还没怎么收拾呢。”奎子说的满不在乎。
姚远眼睛就一亮,西城门内?十二间房的院子!“别废话了,明天去看看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