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那一场惨烈的战争厮杀,让所有人都记住。
澜国,那个三年前一败涂地的国家,在这一次的战争里,以不可思议的方式获胜。大街小巷连妇孺都知道,这一次,我们输得惨烈。
仅仅三万澜国士兵,在夜里睡的最沉的时刻,像天神一样出现在那个丘陵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了军营,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操起兵戈反抗的士兵也没有那些马上的长刀来的迅速。血,疯狂的蔓延。
蔓延的让所有人哭泣。
战场上回来的人都说,那里的土地已经被血浸透,尸体堆的太多甚至无法抬走。
朝堂之上,皇甫明狠狠的摔了奏章。来回踱着步子,对着底下的慕容林吼道:“你看怎么办?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处理!我是管不了你了。这样还护着你,我没办法对天下百姓交代。你知道是多少人吗?十二万人!正正十二万人!你让我如何说?说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你们心目中的战神一样的人物,就这样抛弃了他的部队,他的任务,让十二万士兵留守原地,最后死了?”
慕容林跪在地上,没有说话。
他没有话说,整整十二万士兵。
他刚到帝都,甚至还没来得及看一眼沐清的尸骨,就接到了这个消息。狼烟和飞鸽传书,说前线的十二万士兵被突袭,被灭了大半。
均他身为主帅,竟然不在营中。
“皇兄,我愿领罪。”
“领罪?你领罪领的起?十二万士兵,你让我说什么好?砍了你都不足以领罪!”皇甫明气的又一把推了笔墨纸砚,“咣当”一声,砚台砸在地上,碎成几块。
慕容林再不说话,此时辩解已然无用。
说什么话都是多余的。
“你,先去天牢里吧。”皇甫明最后叹一口气,说道:“先去待一阵子反省,等过一段时间,再说。”
说完,拂袖而去。
盛夏的草原也并不似帝都那么炎热,马车有些颠簸,但是只坐了她一人,好歹宽敞。沐清掀开帘子望向外面,上官端和上官珏两兄弟,一起策马跟咱马车旁边,正说些什么。
两个人长得真是太像了。要不是性格迥异,一定是分不出来的。
很难说为什么,但是她一直很相信上官端。直觉告诉她,上官端绝对不会骗她分毫。上官端的眼睛看着她的时候,总是闪着不一样的光,清澈透明,让她觉得可以信任。
“再往前面不远就到了。你别着急。”上官端看见她探出头来,便勒了缰绳,靠向她这边,轻轻说道。
“嗯。”沐清点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是上官端说的话,总是格外让人信服,好像他说的话,绝对不会是错的。
再往前面不远,就到了帐篷,沐清下了马车,上官端不知道有什么事,出去了。沐清自己无聊,却看见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河水清澈见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沐清正往河流走着,却看见上官珏站在河边,看着河水一动不动的愣着。
看他的样子,那么认真,眉头有些微微的皱着,难得再看不见他脸上那种顽劣的性子,竟然跟上官端仿佛是重合了,任是她也分不清楚。
“过来跟我一起站一会儿。”沐清才想要离开,却听见上官珏说。
沐清过去,站在他身边。河流很静,草原上的河总是静谧,仿佛安宁羞涩的大姑娘,不若中原那边的大江大河,咆哮汹涌,却更是让人心灵也得到安抚。
“你怎么这样皱着眉?”沐清问道。
上官珏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
沐清呆了一会儿,也不知道上官珏是在做什么,正打算走,却又听见上官珏说:“想不想听个故事?”
“好啊,你说。恐怕还没有谁听过你讲故事吧?”沐清往地上坐下,抬头等着听他的故事。
他却低头看她一眼,也坐了下来。
“说吧。要讲什么故事?你这样离开,太后肯放你走?还是你跟我一样,是逃出来的?”沐清往后面躺倒,双手交叉着垫在脑后,舒服的眯眯眼睛。
太阳正好,风也舒服,在这样下去,故事没讲她就要睡着了。
“我跟你一样,是逃出来的。只不过,我学医术,会一些方法,不至于像你这样,还得趁慕容林不在装死偷溜。”慕容林看她躺着,轻轻一笑,自己也躺倒。
两个人双双并肩倒在草地上。
“你还讽刺我?有好方法不教给我。你用的是什么方法?”沐清问。
“瞳术。”
“瞳术?传说中的那种能控制人的?”
上官珏点头:“是。只不过没有那么厉害,并不能完全控制人的心智,只能暂时。而且,对意志力强悍的人无效。”
意志力强悍的人?沐清想到了慕容林,心里还是一痛,有些颤抖。
她忘不掉他,也不可能忘掉他。
就如同霍林,深深的在她的血液里。
见她沉默,上官珏眼里有一点落寞,开口说道:“我来讲故事吧。”
风有些起了,吹的草都飞舞起来。沐清静静的听着。
“从前,就在这条河的旁边,就在这里,有一个王,他带着他的民族,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那个时候,这里就像现在一样的安宁,风也是这么温暖,水一直这样安静的流淌,所有的孩子,都笑的无忧无虑……”上官珏的声音仿佛是梦境一般描述,脸上也有着安宁的笑容:“牛羊成群,这里跟天堂也没什么区别吧。”
沐清静静的听着他讲述,也觉得温馨。
上官珏的声音陡然冷冽了起来:“可是,有一年下了一场大雪,太大的雪,百年一遇。牛羊都被冻死,很多人也被冻死,大家都很饿,就连火都生不起来。小孩子们都在哭泣。王没有办法,于是决定往南迁徙。所有人都跟随着王,一路跋涉,到了南方。人们都饿了,饿的没有办法,看见食物的时候想也不想就抢,可是,他们只是饿了而已。他们还有妻儿老小,他们要活下去只能这样。”
沐清看着上官珏,心里一惊,想到了什么:“你说的是,三年前的……”
上官珏眼里都是落寞:“是。就是三年前。当帝都的军队赶来的时候,一场血战。不,说是一场血战却没有丝毫悬念。帝都大胜,胜的地上的土都已经被鲜血染红。没有逃走的,都被杀了。慕容林,你的夫君,一战之后声名鹊起。”
“你没有经历过那一战的可怕……到处都是血。”上官珏眉头紧皱。
沐清看到他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有着那样的经历,想必是太过血腥,让人无法承受。
“两国应该再不会开战吧。上一次是因为他们误会了,以为你们要进攻。现在两相和平,他们舍不得动用那么多国库里的银子来打仗的。”沐清轻轻说。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一个农业国家不会要一片草原来放着的。以前上课的时候,经济学老师常常这样讲。
上官珏冷冷一笑:“未必。一个帝王想要的东西,就算是倾天下之力又如何,他想要,根本没有理由。”
“他是那样的人?你在宫里的时间比较久。我上次见他,他倒是个不错的兄长,别的,说不出了。”沐清看着上官珏,目光淡淡。
上官珏抬头看天际的云彩,目光也瞬间辽远:“每个帝王都想要天下,哪怕是他用不上的天下。皇甫明在国内算得上一个守国的皇帝,又有精明如太后洞彻一切,文武双全如慕容林,两人毫无芥蒂的辅佐。这样的皇帝,不得天下恐怕也难吧?”
沐清有些语塞,每每提到慕容林,她都不自在。心脏自动收缩,不受她的控制。上官珏冰雪聪明一个人,却屡屡的提及。
一抬眼,却看见上官珏已经侧了头看她,将她的种种表情都看在眼里,说:“你根本忘不掉他。又何必这样子逃离?难道你看不出慕容林对你也是一点都不同的?”
沐清心中一痛,却笑了笑,然后在原地缓缓的坐下,抬头说:“你也过来坐吧?都站累了。这里风景这么好,不好好的看看多浪费。”
上官珏也跟着坐下。风清云淡,的确是很舒服。
“我不爱他,所以不能留下。有些人,注定了是命运里脱不开,可能是劫数或者缘分,要不然是我上辈子欠他也不一定。可是,我至少有权利离开吧?不过,我说的恐怕太崇高了,其实说到底,可能真的只是为了他扇我的那一耳光,我不能接受,我想要他付出代价,于是就跑了。”沐清拨拉着身边的小草,拔下一根来逗弄。
她早打算走,一直都这样打算。那一耳光占了多大的成分,她真的是说不清。
“你这样,就是放不下,才要赌气让他付出代价,让他知道你受的伤。典型的小女人罢了。何苦?还是你自己都没有发现,你爱上的人是他?”上官珏眯了眯眼睛。
“我只知道,我要走。如果不离开那个王府,我就做不了自己。我要跟王夫人斗智斗勇,说实话,我很厌倦这样。很累了。”沐清轻轻的笑。双眼空落落。
说不清的感觉,她,沐清,要过自己的生活,要看见真正的太阳,看见光明,在没有霍林的地方,抬头更好的生活。
上官珏低头想想,说“争斗的确不适合你,你真是要谢谢太后。当时她在宫里,听说你的孩子流掉了,连矮桌子都给摔了,按她的性格本来一定会罚你。王夫人有孕她当然也欢喜,但是根本没想过要让她替代了你。”
沐清看着上官珏提到太后那样淡然的表情,想到当日他们两个人拥吻缠绵的样子,脸上一红,低下头去。
这个上官珏,大多时候冷漠,偶尔又这么话多,不变的只有一点:是个种马。说起太后来,平静如同说路人。
一阵微风拂过,草都掀起了柔软的波浪,沐清躺下身去,看着天空,有些空洞的睡意。
“我有那么笨?什么都不会,总是拖累别人?”沐清问道。
“你那么笨,没有拖累谁?什么时候你能把王夫人从王妃的位子上拉下来,我就承认,你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上官珏俯看着她,面上一片平静。
她其实冰雪聪明,她有自己的想法,不被谁所左右,他低头看着却不愿意多夸她一句,心里莫名的希望她永远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傻傻笨笨,只要这样,她就会多依靠他一点。
多依靠一点点。
“我跟王夫人再没有瓜葛了。慕容林我忘记了,一点都不记得。从此他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一切都重头开始,这不是很好吗?王夫人就由她去吧。”沐清眼皮缓缓的阖上,有些困顿。
风那么柔顺舒服,好久没有这样的休息过,好累,一直都是好累。从来没有放松过的神经终于可以休息一点点。
好像是在云朵之上,浑身都舒服的难以言喻,只想要沉沉的睡着,一直睡到地老天荒去。多久了呢?多久没有再那样哭着流泪思念霍林。慕容林的脸好像诅咒一样跟着霍林的名字跳出脑海……
沐清微微皱眉,眼角又有泪……
这是诅咒么?可怕的诅咒。他跟她注定是纠缠不清……
迷糊中,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软软的,轻轻的,仿佛一片羽毛轻柔的拂过。
睡梦中,沐清嘤咛一声,以为是个梦境,却感到那柔软的唇落的更加深入,灵活的舌轻易的敲开,进入,翻滚,吸吮,邀她的舌一起搅乱她的一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