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总是挂着那么一份希冀,希望王允没事,我不敢去长安,却怀着侥幸的心里去了下邺。
狡兔三窟,或许,王允就待在下邺也说不定。
可还没到下邳城,我的心里就拔凉拔凉的,说不上什么滋味。
曹吕一直不合,没人知道具体的原因,不过他们却因为王允王司徒的事情越发闹得雪上加霜。前几日天降大雨,曹操听了谋士毛玠的建议,放水淹城。
战事惨烈,曹操下了重手,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欲将吕布除之后快。而吕布那些朋友害怕曹操势大,也不愿派军支援……而现在虽然战事已经结束,可整个下邳一片泽国,只有东门可以出入。
"姑娘回去吧,这下邳城已经完了,吕将军也已经死了,人就吊在白门楼上,我亲眼所见,血肉模糊的,已经看不出模样了!"
已经忘记不眠不休赶了几天的路,我衣冠不整的赶往下邳,可还是听到逃亡出来的百姓如是说出这残酷的现实。
远远就看见残垣断壁,下邳城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灾难,我虽未亲眼看见,但却感同身受。
我不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勇气去直面白门楼上我将面对的一切……
曹昂死了,郭嘉去了,王允没了,如今连吕布也要离我而去了么?
远远地可以看见白门楼,他像一个落魄的巨人般仰天发怒,可我的步子已经发软,一步,两步……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像乌龟一样艰难的向前挪,可就在我将要看到白门楼正门的那瞬间,一个白衣女人像是从天而降一样,瞬间到了我的面前。
“好久不见!”她一身的白,蒙着脸,就连头发也包了起来,可她刚一开口,我就知道了她的身份:苏听雨。
“我等你好久了!”她道。
等我很久,是王允让她在这么?他没事吗?曹操所说的什么尸骨无存不过是骗我的?
“王允呢?”我有些迫不及待。
“你还在乎他么?”苏听雨不屑地道,步步紧逼,又接着反问,“你若是在乎他怎么不去长安反而来了下邺?”
“我……”我被她逼着一步步后退,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我可以说我存了一份心思,想着王允一定不会有事,只要我不去确定他就能够好好地么?
这样一份心思,这样一个念想,纵使我说出来,应该也没有人会相信吧?
“他死了呢!”苏听雨的眼神瞬间空洞起来,似失了魂,“人真是奇怪,得不到的,就总是想要得到,可不是你的,就算再怎么努力,那也不会是你的!”
死了?王允真的死了?
“他当这偌大的天下只有他一人会使计策么?什么知天命?都是狗屁!他真的以为天子登宣平楼安抚就能息了众怒,饶他一条狗命?就算他再厉害,还不是从宣平门跳下,被千军万马踩成烂泥?”曹操像诅咒一般的话语再次浮现,王允真的死了?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他那么狡猾?他怎么可能死?
我摇着头慢慢后退。
“不信么?”苏听雨的眼角有些湿润,“或许你可以去找,现在那宣平门下每一寸土上,或许都有他的存在,他已经被和进那泥土里,再也分不开了……”
千军万马,踩成烂泥……千军万马,踩成烂泥……
“我得不到,木兮也得不到,我毁了一张脸,他却丢了一条命,可纵然是这样的代价,最终也无法换来他的驻足……”
木兮也死了?我的目光紧紧的锁在苏听雨那被布巾蒙了的脸孔上,不由自主的抬了手……
“啪!”苏听雨很不客气的将我的手打落,“想以此来嘲笑我么?”
“我丢了吕布,一心一意的扑倒子师身上,可子师喜欢你,就连吕布最终也选择了你……这很让你自豪吧!”
“听雨,我从来没这么想过,任红昌的身份是你加到我身上的,我和吕布不过是误会,可我和王允……那是情非得已!”
“情非得已?”苏听雨惨淡一笑,“你的意思是,子师和吕布你会选着子师事么?”
“我和他?”
她这么问是说明王允和吕布都好好地么?鼻子很酸,眼睛也很酸,我闷头想了想,可最终却摇了摇头,“缘已断,我已不想再坚持。”
抬头的时候撞上苏听雨的眼光,那里面莫名的透着一抹祈求。
“那你会跟吕布在一起么?”
跟吕布在一起么?我茫然的看着苏听雨,其实我并不知道这答案,可我却分明的知道另一件事,苏听雨在拖延我的时间。
白门楼近在眼前,那里究竟有什么是她不想要我知道的?吕布当真被吊死在那里么?
我握了拳,越过苏听雨朝前奔去,更加近了,只差了一步了……
谁在我的后脑狠狠地敲了一下,眼前突然一黑,我倒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切都是恍惚的,可真的晕倒之前我却听到了两个声音。
“她果真还是怨我!”一个人苦笑道。
“即使这样,你还坚持那样做么?别忘了你的血症,你可能会死的!”另一个人焦急而又疼惜道,“背负他人的姓名过往,过你的一辈子,你真的就甘心么?”
“没有什么甘心不甘心,我对她的真心,就和你对我的别无二致……对不起!”
“……”
刺鼻的血腥气,呛得我喉头一阵紧缩,身下好硬,好潮,我在哪?脑子里依次晃过三个人,吕布!王允!苏听雨!
我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眼前依旧是苏听雨。可她身边凌乱的摆满了东西,什么铜盆,布条,剪刀……而她,正弯着腰忙碌的收拾地上带血的一大团布,也不知那布原先是什么。
“你想干什么?”
“你确定要用这样的语气对你的救命恩人说话么?”苏听雨头也不抬的道。
救命恩人?她救了我么?开玩笑!当时明明就我们两个人,她在我身后,我脑袋一疼就晕了,不是她做了手脚能是什么?对了,还有那个男人,我听着一男一女对话,女的若是苏听雨,那那个男的又是谁?
这房间不大,不用再看,我就知道这房子里有三个人,苏听雨,我,还有现在苏听雨面前那个躺在被子里不知道是男是女的人。
那时说话的会是他么?我在心里猜测。
“怎么,不是吗?还是说你想要忘恩负义?”苏听雨不客气的接着道,“你突然晕倒,外面又开始下雨,邺城的水比以前更深了,若不是我救了你,鬼知道你现在在哪。”
是这样么?我赶路赶累了,然后晕倒?那我晕倒后说话的又是谁?
“好吧,我知道你不相信。也罢,信不信由你,我也没有要求你将我当成你的救命恩人,不过……即使如此你也还欠我一声谢谢!”
“为什么?”
“很简单啊,因为他!”苏听雨直起身子转过身,指着床上仍然睡着浑身都包满染血布巾的人。
苏听雨的脸上没有蒙布巾,整张脸暴露在我的面前,一道疤痕覆盖在她的右脸上,虽然已经开始结痂,但依然恐怖狰狞。可奇怪的是这新伤无论是从角度还是力度看来竟都像是它的主人自己用利剑之类的东西故意划上去的。然而这却也不是最恐怖的事情……
“怎么,吓着了?”苏听雨拂过自己带伤的右脸,笑着问我,“是因为这伤痕还是因为这伤痕之下的这张脸?”
我死死的盯着她,老实说,都有!她脸上的伤虽然诡异,可除了那道疤之外脸孔竟然看不出任何曾经的痕迹,因为那张脸跟我的脸一模一样……
我抽了一口冷气,“你……”
不是面具,我肯定苏听雨现在这张脸是真的属于她的脸……倒是听华大哥说过有些医药诡谈,说是有人曾经尝试换脸换皮改变一个人的容貌,她苏听雨这样的,难道就是换了皮?
“我?”苏听雨笑了,用那么一张一边丑陋一边美丽的脸笑了,“不过是可怜虫罢了!我用了你的这么一张脸,本来想欺骗子师,可我功力太浅,只蒙骗了吕布那个傻子!”
“吕布满天下的找你不过是最近的事情,因为……”苏听雨的笑容越发的诡异,“我告诉了他,我不是你,而是苏听雨!”
她说话的时候侧身微微朝着床上瞥了一眼,我的心跟着一突,床上的人,难道会是吕布?
“这张脸可是真好!所有人都把我当成了你。吕布,还有那个傻子曹阿瞒……他居然写信告诉吕布,说我不过是利用他杀了董卓的一个棋子,留着无用,倒不如顺水人情送给他。他说,天下美女,力勇者得,只要献上我,他一定会放他一条生路,绝不食言,将来等你有出息的时候可以用相同的手段对付他曹操……他还说,他对我仰慕已久,日思夜想,倒不妨让我自己做出决定……”苏听雨哭了,绝望至极,若是当真说起来,她那样肝肠寸断,痛不欲生的表情我也只在曾经的夏么么脸上看到过。
“明知道我不是你,可为了这张脸,他连命也不要了,他究竟是有多爱你?我变了心,可他呢?何尝不是比我变的更彻底?下邳被淹,唯赤兔能渡水如平地,他就把那马给了我……”
“你究竟是傻子还是脑袋被门夹了?”苏听雨有些发狂,抄起旁边的铜盆就要往那仍旧躺在床上的人的身上砸去……
那是吕布啊!
我想也没想就闭眼扑倒那人的身上,可疼痛感始终没有出现……
铜盆嘭的一声,最后摔到地上,我睁开眼只见身下那浑身裹着布巾的人轻轻颤了睫毛……
“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算是赔了我欠他的,不过他能不能活就看天意!”苏听雨已经到了门边,“还有门外那匹马是他的,我便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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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来壶杏花酿!”
“好嘞,马上来!”
“媳妇,我去!”一双手拦了我,接过我手里的酒壶。
五原郡里这间名叫杏花村的小酒肆,如今也算是小有名气了,经营这小酒肆的也就我们夫妻俩,简单寻常的日子真的过起来也算是有滋有味。
吕布如今化名二牛,我依旧叫笑笑。我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才把吕布从鬼门关硬拽了回来。
只是点滴的相处,却让我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细节性的问题,关于吕布,关于其他……
例如下邳那次后,他患了心脏疼的毛病,可每次疼痛的时候,他总是捂着右边;例如,比较放松的时候他偶尔会叫我玥儿,可回过神后就又换成了媳妇;再例如他的耳后莫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痣,我无意间提起,可没几天他那原本长痣的地方就被什么虫子叮了一口,伤好后留了一块疤,红痣却也跟着没了;还有红霞,或许它该叫做赤兔,它如今正常了很多,再也不喜欢酸甜口味的东西,即使我将糖葫芦凑到它嘴边,它也只是鄙视的朝我喷一个响鼻,将头扭向一边……
我停下手里的拨的乱响的算盘,抬头看了看忙碌的吕布,他一身简单的店伙计打扮,穿梭于食客之间,忙的不亦乐乎。
“小二!”角落里一个女子突然扬声。
吕布小跑着过去,“客官……您……”他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过很快恢复正常,“您要点什么?”
“随便来点就好!”这女客打扮的很平常,长相更是不值得一提。
“好!您稍等!”吕布将手里的抹布甩上肩膀,转身要走,可女客又说了一句话,“现在你幸福么?”
“很好!我觉得一切都很幸福!”吕布将视线朝我投了过来,正对上我的目光,他朝着我璀璨一笑,很快就挪开眸子,朝着后厨走去。
我又将视线落在了那女客身上,她微楞后朝我生疏而又礼貌的笑了笑……
或许我该过去,可过去了究竟要说什么我却不太清楚,其实有些事情并非不想追究,只是若是不计较就会比较幸福,我又何必那么认真?
“老板娘,来份玛瑙糕!”
“好嘞!”我放下手里的毛笔应了一声。
……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