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信徒很多时候并不是坏人，他们只是因为愚蠢或者鲁莽去加入到了恶魔的行列中。但是很遗憾，很少有人能够从那些欲望中挣脱出来。而挣脱出来的人，也多半没有办法活过一天。因为恶魔的能量从来都不是善良的，他们只会破坏，毁灭，杀戮。对于背叛了他们信念的人，恶魔能量做到的自然是烧毁了他们的身躯。而少部分会在最后关头觉醒，变成一个普通人。但是他们依然能够调动一些自然的力量。并非是圣光也不是恶魔能量，反而是术士们所追求的灵能。对于这种可敬的人，我们通常称之为觉醒者。

——《世界奇闻异事大全》圣光教派第三图书馆管理员高芬著’

当里德尔赶到现场的时候，他发现那个人正在燃烧。

那个引领他走向这个学校内部，为他们带来刺杀良机的老人，正躺在平台上不断的燃烧。

赤红色的火焰已经不再是他的朋友，如同恶犬一样舔舐着老人残破的身躯。火舌从它的身躯内穿进穿出，发出一阵阵烧炭一样的声音。无数黑色的烟气从老人的身躯中泄出来。

看到这一幕，哪怕见多识广的穿越者都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毛，转而换上了一副尊敬的表情看着那个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他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个改邪归正的老人最后的时光。恶魔们不甘心失去这样一个载体，开始在他的身上肆虐游荡。将他本来就所剩无几的生机摧残的一干二净，让这老人的生命迅速的走向衰竭之中。

自我救赎。就算是里德尔活了两世，他也只是见到过几次这种场面而已。那意味着一个满身罪孽的人对于自己一生的彻底忏悔，对于自己一辈子的悔恨与祷告凝结成的惩罚。而多半的时候，迎接这些惩罚的人只有死亡，很少有能够超越了自我精神限制的人。

而眼前的老人，里德尔觉得情况并不是很乐观。他已经太老了，在恶魔力量下他还能勉强活下去，但是现在的他已经逐渐衰弱下去，很快就要迎接自己的死亡。

“您已经活不过今晚了。”

看着那个若有所思的老人，里德尔伸手拦住了夜，站在了他的面前，静静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对于自己的悔恨与忍耐，我也知道你曾经对未来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和幻想。但是一切都是空的。当你相信恶魔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走向了没有办法回头的道路。我尊敬你，因为你现在已经迷途知返。但是我可怜你，因为你活不过今晚了。现在，你还有什么遗言想要说么？我可以代行牧师一职，为你在这个世界上的道路送上最后一程。”

洁白的光芒从虚空中蔓延出来。老人身上的火焰就像是被泼了热水的雪一样，发出了‘呲呲’的声音迅速的消退了下去。曾经有着命运恶魔能力的强大老人，如今就像是一个普通的老头一样，不断的咳嗽着，喷出了一口口黑色的污血，在地上蜷曲起来。

“哈哈哈……是么……活不过今晚了啊……本来还以为我能够有机会成为圣级的，但是现在来看不行了，人还是要服老，就算有什么梦想，成了老头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浑浊的眼珠静静的看着那在半空中停止运转的魔法回路，老人的声音逐渐沙哑起来。

“本来以为这个东西能够拯救我的国家的，但是现在来看，果然是我们这些人咎由自取么？总是想着有什么捷径，总是想着要做出点什么东西，结果却在这条道路上越发的迷失起来。最后把自己送到了地狱里，让我们饱受良心的折磨，让悔恨纠缠一生——”

“不，关于这点我要持反对意见。”里德尔摇了摇头，漠然的说道：“到现在后悔的也只有您一个人而已。能够对自己的想法确实产生悔意，并且感到忏悔的，只有你一个。”

整个大礼堂中的学生，那两个贵族，小镇里的恶魔信徒，还有三王子，这些拥有了恶魔力量的人从没有后悔过自己掌握这力量。他们所后悔的从来都是自己的力量太小了，自己的力量太弱了。而没有想过自己的力量究竟是否正确，是否秉持着自己的信念。他们不过是力量的奴隶而已，和眼前正在自我救赎的老人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马修斯对于圣光仅仅是厌恶，并非是羡慕。两个贵族对于圣光只是感慨，也从未认可。其他的恶魔信徒们更是恐惧和咒骂，只有眼前的老人在面对圣光时，脸上露出来一丝怅然的表情。他很清楚这缕光芒意味着什么，并且正在对自己曾经的行为感到忏悔。

“他们都没有后悔么……罢了。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手段是怎么样都好的吧。”老人本来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随后又一脸遗憾的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迷茫的神色。

“想不到最后的人居然是你……本来我就认为在这种时候转学并不对劲，但是我也没有想那么多。毕竟怎么可能有第一天就动手的间谍呢？但是你不愧是圣光的持有者，这才过去了多长时间啊，就把整个学校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在这间学校已经没有了活人了，对吧？”

“没错，全校学生四百七十六人，老师三十二人，保安人员十七人，全员死亡。”

看着面前的老人，里德尔半跪在他的面前，一脸平静的说道。

“是么……死了也好……”

老人轻轻的点了点头，慢慢的说道：“我想问小神父你几句话，希望能阐释我的疑问。”

“为什么你能够知道这里的事情？为什么我们会被你发现？我们的计划可以说是全部封闭的，几乎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但是为什么小神父你能够如此精确的来到这里？”

“因为我是从未来回到这里的。”看着地面上双腿逐渐风化，散落成沙子的老者，里德尔静静的说道：“你们的计划已经写在了以后的历史上。并且作为人类愚蠢的一面大书特书。整个国家都被所有智慧生物钉在耻辱柱上，作为一切教育的反面典型反复提及。”

“未来吗……也是……”

逐渐风化的老人合上了双眼，声音飘渺的如同风中残烛一般。

“我们国家的梦想是错误的吗？我们公国的悲愿注定没有办法被拯救么？这样的未来还真是残忍啊……为什么会对这个国家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呢？”

“我爱它，我爱着它，我爱着这个国家的每一寸角落。我想亲吻这片贫瘠的大地，我想亲吻这个国家粗糙的针叶林，我想亲吻这个国家残破的矿坑。不论怎么样他都是我的家，我的母亲，我的爱。想要让自己的爱变得更好一点，这种想法也是错误的吗？”

老人的眼角流淌下一滴浑浊的泪水。

他出生在这个国家的偏远山村里，是那个贫瘠家庭的第三个孩子。

在山村的时候，他记忆中的父母一直在咒骂着这个国家。连带着让他也厌烦了这篇贫瘠的土地。但是在战争来临的时候，那个一直是咒骂着家园的老父亲却扛起了斧头走向战场。

‘不论再怎么骂，那始终是我的家啊。’说出了这样的话后，父亲为了这国家的荣耀牺牲在了战场上。紧接着是自己的大哥，然后是二哥，最后是自己的母亲。就连年幼的弟弟也是一脸笑容的和自己的哥哥告别，大踏步的为了家园走向了那绞肉机般的战场。

从那时他才明白，他也是爱着这个国家的。但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他必须要活着。要成为这个国家复兴的脊梁，要成为这个国家最后的力量。他一直如此坚信着。从他年轻的时候也好，从他人到中年也好，从他垂老之时也好，他一直如此坚信着。并且为了这个梦想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不论怎样不合理的要求，他都默默的承受了下来，就是为了这个国家。

但是现在已经不行了，他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活下去了。

“前几代的国王陛下心是好的，但是战争却摧毁了我们的一切。而女王陛下给了我如同流星一样的希望，但是却戛然而止。如今的陛下无能而又暴虐，只知道用暴政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但是他提出了这个计划，想要用这个计划拯救这个国家。对此，我又能怎么做呢？”

“我只能耗尽了我一辈子的鲜血，一辈子的生命，一辈子的荣耀，最后是一辈子的信念，来完成这个国家悲惨的愿望。但是现在来看，我们还是不行呀……”

“所以，神父大人，请你来送我最后一程吧……”

为了国家牺牲了一切的老人微笑着说道，手掌逐渐伸出来，将一块黑色的石头交给他。

“……”

看着逐渐溃散的老人，里德尔默默的将那黑色的晶石收入了怀中。打开了挂在腰身上的圣典。手指抚摸着那厚厚的圣典书页，用严肃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的对老人做出了弥撒。

“我知道你劳苦，忍耐，博爱，做出了你能力所能及的每一件事。”

“我知道你为了理想而付出了一切，不惜将自己的心灵蒙尘。”

“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虚伪的人，并斥责他们为假货。”

“现在，你的灵魂逐渐离开这凡尘的枷锁。”

“我，祈并者里德尔，现如今以圣光的名义对眼前高洁的人施加祝福。我祝福他死后得以安息，在众星之所得到永恒的平静，这是为他一生所给与的报答。这是我，以圣光代言人所能给与的赐福。愿他的灵魂在死后的世界得到安宁。”

“感谢您……神父大人……也祝您的梦想实现……”

伸出了逐渐灰白的手掌，老人微笑着伸手轻轻点了一下里德尔的书页。

随后，那手掌溃散成无数烟尘。整个魔法平台上只残留下一滩灰白色的尘埃，证明了老人存在的痕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