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去足足过了半旬功夫,原先的十几人仅剩八人,且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身上或多或少带了些伤。
“黄老......黄道长,刘头,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这地方太凶险了,齐狗子、小磊、阿秋......足足六条人命啊,我们怎么跟他们的家小交代......”
几人正于遗迹中的一处密林歇息,一边以粗制的药草敷抹身上的伤口,一边就着兽皮水囊中的清水啃食着硬如铁石的肉干。
“是啊,这都几天了,人也没人,粮也没了,再这么下去,我们不被这里面的各种机关或者凶兽弄死,得饿死在里面......”
刘头带进来的几位青壮你一言我一语不停说着,情绪略带激动。毕竟本来死了人便不是什么好事,又迟迟看不到希望,散播出些许负能量在所难免。
黄岐与刘凌相视一眼,而后黄岐自顾自盘膝闭目,丝毫不打算理会他人。
刘凌眉头微皱,作为此行的两位领头人之一,显然黄岐将安抚众人的锅甩在了刘凌一个人身上。
“嗯哼!”
刘凌重重一哼,清清嗓子。
“难道诸位还不清楚我们此行到底为何?”
这话说得众人一愣,其中一位光着膀子的清瘦小哥回道“不就是黄道长说此地有仙缘,这才进来寻找的嘛,也不知是不是又在唬人,人死了则矣,咱们活着的还跟着受罪。”
言语中早没了先前的客气,满是愤恨之意。
刘凌摇了摇头,心中无奈,同为流民,这帮脑瓜子不开化的瘪犊子最为难缠,愣是听不去一句好话。
只不过眼下的情况容不得刘凌置之不理,耐着性子说道“我等为何北上到这无边山林?还不是大闽覆灭之后断了生计?可如今到了这里,你还想回去?你能确保那几方争夺天下的兵匪不比大闽国君做得更好?你若要回我也不拦着,就看你能不能从这大山中走回去!”
“你若不回去,是不是得在此安身立命?可此地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单凭我们这点微不足道的拳脚功夫,能在此地立足?前些日子折了几人?昨夜又折了几人?若是人为还可前去讨个说法,再不济也能拼了小命打上一架,可那些玩意儿你能斗得过?”
“现在好了,黄老哥给指了条明路,我们不为家中老小涉险,难道让你那瘸了腿的老爹来?还是让你那走不出家门的瞎眼老娘来?你说是也不是,梁谷?”
听了这话,那个名为梁谷的清瘦少年语噎,竟不知回什么好,低下头来默不作声。
刘凌见状,趁热打铁。
“老黄虽说平日里不甚靠谱,却是在道观里待惯了,不拘小节,但是神仙术法还是有的,不然鬼旋涡的门如何打开,咱们又是如何到的此地。这地方的玄妙之处大家也见过了,猪一般大的耗子,会说话的猴子,能暴起杀人的木头人,哪个不是仙家手笔,若我们真能在此地习得仙法,何愁不能在这无边大山中安居乐业?”
“言尽于此,若你们还有人想出去,我也不拦着,但是他朝若我们真能习得仙法于此地安身立命,绝不庇护你们的家人,自生自灭去!”
话至此处,刘凌的声音显得格外激昂,落在几位青壮耳中,极有威严。
果不其然,有人回道“哼!反正日子过到如此窘迫之境,若再有邪祟作乱,保不准明日躺在坟坑里的是我,大不了一死,刘头说得对,搏一搏,没准能有希望!”
这话一出,便有两三个应和,其余几人虽说没有表态,却也不再提离开之事。
黄岐闭着双眼,面上虽无半点神情变化,心中却乐开了花,心想着,这刘头能够在张头被鬼旋涡吸走之后扛起这波流民的大旗还是有道理的,至少蛊惑人心这方面拿捏得极稳!
在收拾好身上的伤痕与五脏庙之后,几人继续出发,向未知的前途继续行进。
又几日过后,穿过密林深处。
“我的天!果然是仙迹!”
众人不禁惊呼,此时,他们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广阔的平原上莺飞草长,漫山遍野的牛马羊群奔腾,而在平原居中之处,赫然矗立着一幢巍峨无比的殿堂。
刘凌若有所思,看了一眼黄岐,开口问道“老黄,此地会不会还有机关?或者,这些看似人畜无害的草食动物,该不会等我们靠近的时候化身猛兽吃人吧?”
黄岐只是摇着头,没好气道“我也是第一次来,怎会知道。”
刘凌一时语噎,遥遥看了一眼那处殿堂。
“可看得清匾额上写的什么?”
黄岐回了句“我试试!”
而后闭上双眼,细细感受体内气机变化,这一幕足足持续了盏茶功夫,身边众人也不催促,只静静等待。
某一瞬,一股清气从黄岐身上冒了出来,众人心中一惊。
连日来,经过重重阻碍走到此地,除了靠大家拳脚上的功夫,黄岐身上这些玄之又玄的“仙家术法”没少立功。
事实上,此时的黄岐仅仅是初步掌握灵力的运用,没有任何法门支撑,所有的用法亦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随着那股清气弥漫开来,黄岐极力掌控,将体内微不足道的那点玄妙气息推至双眼所在。
下一刻,黄岐紧闭着的双目猛然睁开。
细细看去,某种隐隐流转着丝丝灵韵。
“这是......传功殿!”
霎时间,其人喜笑于形。
“哈哈哈......黄天不负我等,终于找到了!”
“什么?传功殿?”
“这是何意?传授功力?江湖中仅听说过醍醐灌顶一说,老一辈的强者以秘法将自己的功力传给小辈,但成功率极低。若真成了,为免小辈爆体而亡,需要散去大多数功力,能保留在体内的十不存一。”
“我觉得不是这意思,此地应当是传授教习之地,类似于学堂。”
“别拿江湖粗鄙之事与这神仙地方比较,俗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瞎猜着。
刘凌清了清嗓子“嗯哼,说这么些有何用,都走到此处了,怎么不就是为了这个,一同过去看看,若真是仙法传授之地,我等往后可真成仙人了,嘿嘿!”听了这话,周边众人脸上难掩的喜色,跃跃欲试,将有可能存在的封仙抛诸脑后。
随即,黄岐领头,其余八人居中,刘凌断后,一同向殿堂所在之处前行。
所谓望山跑死马,平原上殿堂所在之地看着只有十余里路,可走起来,足足三四日,却不见靠近。
众人又将问题抛给黄岐,黄岐略微思索,微微蹙眉,抬头向着远方的殿堂看了许久,又将眼光放在平原上不断往来的牛马羊群,不一会,眼中突然一亮。
“我想起来了,《太清上上诀》中有言,山水自然各有缘法。此地虽然开阔,没有任何东西阻碍,但却是假象,我们皆是外来之人,仅以眼中所见前行自然不得其法,永远到不了前方殿堂所在。”
说着,指了指前方奔腾的马群“你们看,那些马儿可有什么怪异之处?”
众人将眼神齐聚于马群之上,看了许久,纷纷摇头。
刘凌却看出了些许端倪。
“问题在马尾之上!”
黄岐抚须点头,其余人等却一头雾水。
黄岐说道“马儿擅跑,马尾的作用在于平衡身体,特别是疾驰转弯的时候。大家且看,马群从殿堂不远处一路奔袭,看似左冲右突毫无章法,可马尾却从未左右晃动来平衡身躯,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话未尽时,早有人想通其中关节,抢着答道“他们在跑直线?”
黄岐与刘凌一齐点头。
“没错,这便是我们沿着自己认为的直线却久久无法靠近殿堂的原因。此地想必被大能者设置了某种高深阵法,地面看着平整,实际上每走一步皆与眼中所见不同。可能你向前踏下的步子,在马儿们看来却是向左或者向右的转向。”
话至此处,众人心中豁然开朗。
“那是不是只要我们跟着马儿的步子便可到达殿堂所在了?”
“正是此理,不过,还有一事要先行弄清!”黄岐说道。
“何事?”
“自然是弄清楚哪匹马儿要去殿堂那边。”
“这......如何解决。”
众人面面相觑。
“我有一法,不妨一试。”
众人眼光汇聚,却是个子清瘦的梁谷说话。
“说来听听!”刘凌喜道。
梁谷指着马群道“我自小于旧闽西边宁州边陲长大,那边有一处无边无际的沼泽地,据族中老人所言,那处沼泽深处皆是吃人的恶鬼,族人皆不敢轻易入内,只敢在涉足外围。我小时候贪玩,与村中几位同龄曾稍稍深入那地方,却因为走得太远,待回头时,却发现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大家都知道,沼泽地最怕的是潜藏在其中的深坑,若是陷入其中,不出三五刻中便能将人吞没......”
“后来呢?你怎么出来。”有人问道。
梁谷笑了笑,回道“趴在泥坑中摸索着来时的脚印,一点点爬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