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夜未睡,前后折腾这么长时间,等回到家里,已经凌晨四点了。
第二天我拖着疲惫的身子,顶着一个黑眼圈去上班,为了掩饰一脸的倦容,我擦了很厚的粉底。带着苍白的脸色去等车,薄雾晨曦中,我象个流浪的妖姬。
工作时,旁边格子间电话此起彼伏,非常刺耳,每响一次,我的心都跟着突的一下。
我一直在等家俊的电话,一晚我没有睡觉,早晨我没有吃饭,如今我心神不宁,心里满满的全是家俊。
想起来我又流泪,我的男人在做什么?他早晨起来时看到的不是妻子的脸,却是另一个女人,他会是什么想法,他心里还有我吗?
我的眼泪啪啪的掉在键盘上,屏幕在我的眼睛里也花成了一片。
十点钟,手机终于响了,我一看名字,立即跑到楼梯间去接。
“丁叮。”
家俊的声音一半是歉疚,一半是心痛,夹杂着难过还有胆怯的味道。
我心里委屈的恨不得放声大哭,可是我还是放平了语气,我不打算和他再激烈的争吵。
“家俊。”
他很难过:“你还好吗?”
“不,我不好。”
“对不起,丁叮,我昨晚喝了酒,真的我不记得昨晚对你做了什么,可我知道我肯定伤害了你,请你原谅我。”
假如家俊是一个花言巧语,擅用手段来欺骗女人的男人,这番话我听了会感觉很讽刺,但是我们认识六年,我知道他不是这样的男人,他高傲,不常犯错,犯了错也极少道歉,如今,他向我道歉一次又一次,他的确是知道错,才会认错,我心里很纠结,我其实想痛骂他,可是思前想后,我决定还是先打温柔牌,和他理智的对话。
我流泪,“是的,你伤害了我,我放心不下你去找你,却发现你搂着其他的女人在喝酒,我要带你回家你却把我狠狠的推倒在地上,家俊,你的的确确伤害了我,我痛不止是身体上痛,我更加的心痛。”
“对不起!”他的声音很哽咽。
眼泪流到我嘴里,又咸又涩,叹出口气,我问他:“家俊,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认真的回答我。”
“什么问题?”
“家俊,如果我和你之间没有感情了,我绝对不会纠缠你,现在我只想知道,你对我,还有没有爱?”
“丁叮……,你相信我,我爱你,无论如何,请你不要离开我。”
我吸一下鼻子,在楼梯上坐了下来。
“家俊,昨天你喝了酒,那么酒后发生的事就全忘了吧,我们两个人谁也不要再提,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重要的是我们是夫妻,我们不能失去我们好不容易维系起来的这份感情,所以,如果你有不开心的事,我希望你第一个告诉的人,是我,不是其他人,你能做到吗?”
他那边声音低了下来,象个无助的孩子,“对不起,丁叮,对不起!我真的是疯了,我怎么能那样对你,请你原谅我。”
我又流了泪。
放了电话,我坐在楼梯上痛哭,谢天谢地大家都去坐电梯了,楼梯间没有人,我可以一个人痛痛快快的难过。
艰难的思想斗争之后,我选择的还是冷静的和家俊沟通,因为我知道我们两人都还爱着对方,爱应该是解决一切难题的最好良药,所以,只要有爱,一方就必须要忍让,包容对方。
我又原谅了家俊,因为我也有错,假如在和裴永琰的关系上,我一开始就厌恶的损他,刻薄他,让他知难而退,事情就不会发展到今天,家俊就不会误会,就不会心烦。一切还是因为我。
可是裴永琰又有什么错,他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就象最好的朋友一样,沈安妮都能大言不惭的和我对峙着说,我要和你公平竞争,裴永琰又为什么不能对着家俊坦白说自己的心里话。
我叹气,其实我只是想过最简单的生活,为什么生活总不让我如意。
坐了一会儿我爬起来,可是刚爬起来,我只感觉天眩地转,昨晚没有睡觉,眼前黑幕魔爪一样抓过来,我的脚底一滑,啊一声,我知道不好,可是已经来不及,我从楼梯顶的第二个台阶上一脚踩空,跌了下去。
摔到楼梯下我发出惨叫,这一摔实在不轻,我的鼻子先着地,被重重一硌顿时流了血,抬起头,血淌在我的衬衣上,一滴滴,小梅花一样。
昨晚崴脚的地方今天又扭了一下,痛的钻到了我的心脏里,我现在浑身都痛,根本就爬不起来了。想摸手机打电话,可是手机被摔出了很远,电池和机身也分了家。
痛死我了,我嚎啕的哭。
楼梯间的门被拉开,保安部的主任惊叫:“丁叮!”
他把我扶了起来,我不好意思大声哭了,只是*,再看脚踝处,已经肿起了很高。
保安主任让我坐在地上,他给办公室打电话,“有一位女同事摔倒在楼梯间,她叫丁叮,现在脚踝肿的很高,疑心是骨折,另外她脸上有血,不确定有没有其他的伤,公司是否可以派车送她去医院?”
放了电话,保安主任有些歉意的说道:“丁叮,公司的车全不在家,只剩裴总的车在,可我们不敢动用裴总的车。办公室主任正打电话给陈秘书向她请示,我先扶你回座位。”
我吃力的在他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一站我的脚就痛,我又哭起来。
没过两分钟,楼梯间的门被一把推开,裴永琰和他的司机一起出现在楼梯口,一看见我,他眉毛一挑,二话不说,人一下闪到我身边,把我扶住了。
我脸上都是血,手上又没有面巾,他一扶我,我鼻子里流的血一下滴到他的西装上。
我急的往后退,就怕弄脏他的衣服。
裴永琰问我:“你摔到了哪里?”
我低声:“脚,脚。”
裴永琰吩咐司机:“阿忠,马上送她去医院。”他又和我说道:“丁叮,我上面有个客人,走不开,你……,撑一下。”
我只是哭。
保安部主任已经飞奔回去拿了面巾纸,回来给我掩住鼻孔。
那位大块头司机麻利的就象托一只小兔子一样一把把我托了起来,裴永琰把我们送到了电梯口,他一直看我,眼神里写满焦灼的关切,电梯关上,我和他的视线被电梯门夹住了。
我低下了头。
结实的大块头把我放到了宝马车的后座上,他刚发动车子,裴永琰的秘书陈美琪跑了出来,“等一下。”
上车后她说道:“裴总不放心,让我跟去医院。”
我低声嗫嚅:“对不起,耽误您的时间了。”
很快我们到了医院,骨科的医生给我看脚,他捏着我的脚踝问我:“是这里痛吗?看样肿的很高,但也不象骨折,你活动一下给我看看。”
我刚想说什么,陈秘书进来把手机递到我的耳边,她示意我是裴永琰的电话。
“好点没有?”
“好多了。”
“脚还痛不痛?”
医生也同时在问我:“我这样子弄你,你痛不痛?”
我先回答裴永琰:“不痛了不痛了!”
结果医生一用力,我啊一声惨叫,眼泪又出来了,我哭叫:“痛啊!”
裴永琰吓了一跳:“很痛吗?”
我马上说:“不痛不痛!”
医生瞪大眼:“痛还是不痛?”
我大哭:“你是兽医!不痛也痛死了。”
医生嘿嘿的笑:“你要真是兽还好了呢,这年头兽比人金贵。”他手下一用力,只听咯吱一声,我惨叫一声,眼前一黑,好象血倒流回了脑子,不过很神奇的,脚复了位,还舒服了一些。
我只得苦着脸赞他:“阁下的分筋错骨手实在厉害。”
……
我和陈美琪小姐,还有大块头司机一起出来,来时我被大块头端进来的,出来时我已经可以踮着步走了。
陈小姐说道:“要不要给你请假?把你送回家?”
我连连摇头,“我还可以工作。”
陈小姐没勉强我,我们三人终于回到公司。
一拐一拐的回到格子间,其他同事已经围上来,各自对我表示关心。我只得向大家边解释边道谢。
揉着脚我在想,一天一夜,折子戏一样。
终于熬到了快要下班,我活动着脚,还是很痛,犹豫之下,我给家俊打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来接我。
家俊有些着急,可是声音又很犹豫,“丁叮,真的对不起,李部长来找我,我们现在要出去,你……能撑着自己坐出租车吗?”
我委屈的想流泪,嘴上也只好故作轻松的说:“没关系,你去忙你的事。”
“我八点前一定回去。”
我长长叹了口气,把头倚在格子壁上。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我接过来。
电话里的声音问我:“现在好些了吗?”
是裴永琰。
我看看旁边,好在王妙音这个大喇叭和大耳朵不在。
“好多了,谢谢您,一定耽误您正常用车了,对不起!”
“你是我的员工,我应该照顾你。”
我们两人又都沉默了,隔着一条电话线,不知道说什么,我其实很想和他轻松调侃几句,但是一时间又象被老师拎去训话般,不敢轻易吱声。
思忖一下,我犹豫说道:“裴总,我,我想辞职。”
这话一说出来,我也非常震惊,好象这番话只是突然间的灵光一闪出现的一句话,但话已出口,无法收回。
是然他非常意外,“你在说什么?”
我只得说道:“我……,我想辞职。”
他那边停顿两秒,终于说道:“你有什么理由辞职?其实你工作表现很好,为人又忠厚老实,大家都喜欢你,你为什么要冲动?回家想好了再答复我。”
我的声音低下来:“我……,我……,我和我丈夫想要孩子,这个是很严肃的事,不能耽误。我丈夫已经三十五岁,我不想在他近四十岁时才抱孩子,弄的儿子不象儿子,孙子不象孙子。”
“你何时和要孩子和我没关系,公司有规章制度,就算生育期的女职工,也享有一年的带薪产假,这不是理由。”
我又嗫嚅,“裴先生,我……,我很爱我丈夫。”
“你们夫妻情事也和我没关系。”
他声音非常坚决,我顿时愕然,真不知道如何回答。
“丁叮,你来公司已经三个月,人事部正在给你商议转正之事,你工作勤恳努力,没有迟到早退,虽然设计成果差强人意,但是不是不可救药,公司可以给你机会,你想好,转正后工资待遇将会是你现在的两倍,如果你一定要另找伯乐,我不勉强。”
现在我是和老板在谈话,他声音非常干脆,语气也坚决彻底,我顿时又没了主意。
他轻声说:“陈秘书说你脚伤还可以,并不至于爬不起床,所以明天不许请假,务必乖乖回到办公室上班。”
我连声应是。
放了电话我骂我自己,虚伪,虚伪,不争气,太轻佻,活该,活该。
所有同事都走了,我自己窝在格子洞里,头顶的灯没感情的照着我,我终于没精打采的关上电脑,站了起来。
鞋子呢?我左右找,因为脚肿,我踢掉了鞋子。
原来是踢到了最里面电源线旁边,我只得蹲下来想掏出来。
刚弯下腰,忽然间旁边一道黑影遮住光线,我自地上看见一双皮鞋,然后有人把我一把又按回了座位,我受惊般一弹胳膊一回头,“裴总?”
裴永琰蹲下来,上身往前倾把我的鞋子拎了出来,然后把我的右脚拉过来,顺手把鞋子套上,拉上了拉链。
我很尴尬,把脚缩了回来,在他面前垂着头不知说什么。
他顿了一下,终于一言不发,站起来转身就走。
等他走了,我悲哀的嘘了口气。
他对我真好,我实在受宠若惊,担当不起,只希望恢复旧状,却总感觉越偏越远。
良久,我背起包,一瘸一拐的出了公司的办公楼,外面干冷干冷的风刮在我脸上,把我的一张脸吹的又紧又痛,我今天哭了很多,洗完了脸又没有抹面霜,脸紧绷绷的,一张脸苍白无色,整体形象象个乱糟糟的稻草人,只消在头顶插根草标就可以形象的声明:N折销售。
顺着公司台阶旁的扶手我小心往下走,刚走下台阶,一辆曜石黑色的宝马停下来。
裴永琰没看我,他坐在后排座,右手支在玻璃上,只是跟我说道:“上车吧!”
我想说不用,可是司机已经下了车,他给我礼貌又有风度的拉开了车门。
我只得无奈的上了车,坐在他身边,我很是忐忑。良久,我才低声说道:“裴先生,谢谢你。”
裴永琰让司机把车开到一间饭店,车子稳稳的停在门口,他叫我:“下来吃完饭再回去吧!”
我刚虚弱的抗议,他却不由分说的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做饭,有人请你吃饭你还不赶紧趁火打劫?”
我顿时哑口无言。
最终我沉默的下了车,跟他一起进了餐馆。
我也不知道他会点什么,很快,服务生给我端来了石锅炖的汤,我一看,“猪脚汤?”
裴永琰给我拿勺子,撕上面的包装纸时他轻道:“我也不懂脚扭伤了该喝什么汤,打电话回香港,有经验的保姆阿姨说的。”
我心里很感动,说不出一句话来,猪脚汤白色的汤汁还在石锅里沸腾,我轻轻用勺子搅抖。
一顿饭,我们没有多说话,只是自己吃自己的东西,他先吃完,吃完饭后,他用餐巾快速擦自己的手,和我说道:“辞职的事不要再提了,你好好工作!我明天去北京总部,过几天才会回来。”
我低头喝汤。
裴永琰又问我:“昨天和他吵架了?”
我不作声,抬起头来,我看见他的眼神,他正盯着我,一双深遂的眸子正凝视在我的眼睛上。我一阵心慌,只得又低下头来。
他的声音有歉意:“对不起,给你带来了麻烦。”
我想起了昨晚的事,不由的也有些感慨,禁不住我黯然:“其实,身不由已的原因不止一个。”
他轻轻叹出一口气,声音里却有一点无奈的惆怅。“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冲动,抱歉!”
我忐忑问道:“以后,我们就做好朋友,可以吗?”
他不语,良久,才自嘲似的说道:“我知道可能是徒劳,我也心烦意乱,明明不是小孩子,却总做小孩子的事。守株待兔般跷首以待,是不是错?”
我一阵心酸感动。
他这是在自嘲和宽慰自己,他一个身分显赫的贵公子这么惆怅无奈的孩子一样的盼我,我却手足无措的无法应对,对他的这份关怀和真情,我百感交集,无以回报。
我放下了勺子,低声说道:“裴先生,上中学时,我学过一篇课文,里面有一段话是这样的,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人生有新故,贵贱不相逾。”
他不是笨人,马上听明白了我的意思。
我说道:“很多男人爱的是后娶的妻子,但是女人却重视的是第一位丈夫,裴先生,谢谢您照顾我,辞职的事我不再提了,工作我会努力,和您的这份友情,我更加珍惜。只是,我希望我们能成为好朋友。仅此而已。”
裴永琰轻道:“好朋友!”
裴永琰是谦谦公子,他不是只会泡女人的花花公子,他能明白我的话。
坐了一会儿,他终于站了起来,轻轻拍一下我的肩膀,“我先走了,司机会送你回家。”然后他真的走了,只留给我一个背影,我看着他的背影,怅然的发愣,从他的背影里我也看出一些惆怅和寞然。
出来时,司机忠实的把车子开在饭店门口,我一抬脚就可以上车。
我很难过,鼻子酸酸的很想流泪。自认识家俊之后,在感情上,我只对家俊一个人惊慌失措过,在生活里,一直有家俊照顾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从来没有费太多心,现在,很久没动的心弦忽然间的动了,我很难过。
我不知道如何和除了丈夫之外的其他男人保持朋友关系,特别是好朋友的关系,我很想和裴永琰能保持老板和同事的关系,又想和他做最真诚的好朋友,可是我又有些不安,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好象风雪要来前阴霾的天空,阴沉沉的让人压抑。
裴永琰是否会就此放手,家俊和我的关系又能不能恢复从前?沈安妮在一边虎视眈眈,郭蔷又报仇上门,我该怎么办?
我把头倚在车玻璃上,玻璃冰凉的,被我鼻息间的热气一吹一撩,在我的面庞上铺开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渲染开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