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是变幻莫测的。
送走叶辰轩之后不久,乌云直压而下,迫使大地敛起那最后一束光芒。几声惊雷自头顶响起,紧接着,天空上便是那倾盆大雨。
天黑了,苏瑾瑜只好命宫人将整个关雎殿点亮。恍如一瞬间,她是怕极了这黑暗,急切得寻找着能让她喘过息来的亮光。
眸华落在窗台上,被打湿的窗扉来冷风的吹拂下发出‘吱吱’作响声,她忽然想起了那日叶辰轩所撑的那顶伞,一时间又多了几分怀念。
嫣儿从锦绣宫回来已是一个时辰之后,看着她淋湿的衣裳,苏瑾瑜微微皱了皱眉,起身朝她走去。
“何不等雨停了再回来?”从袖中掏出丝帕横递至她的面前。
“心里惦记着,自然也就不怕这些东西了。”嫣儿福了福身,恭顺的从苏瑾瑜手中接过丝帕,仔细得擦了擦脸颊上的雨水。
苏瑾瑜有些欣慰的看了她几眼,便也不再同她唠叨下去,匆匆命她下去换身衣裳。在这个后宫之中,怕也只有嫣儿是全心全意惦记着这儿的一切了。
时辰已经过了,凌云还未归来,怕是让政事绊住了脚步吧。这样也好,她不必再事事小心防护着什么。
再雨势较小那会儿,殿外传来一阵叩门声。
“公公这是怎么了,匆匆忙忙的样子也不怕惊扰了娘娘?”是嫣儿的嗔怪声。
苏瑾瑜有些困意,揉了揉眉心就支撑起身子,将他们一块儿宣了进来。嫣儿端着膳食进来,身旁的尚喜亦是湿淋淋的模样。
雨下得这般大,他怕是不会过来了,所以特意遣了尚喜过来传话吧。苏瑾瑜侧了侧身,在心底想着他即将开口的那番说辞。
“娘娘吉祥,容华主子身子不适,太妃让皇上过去作探视。皇上生怕娘娘守得久了,故而遣奴才过来知会声,还望娘娘早些休息。”尚喜躬身作揖,恭敬得道了句。
苏瑾瑜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如此甚好,她同他之间就能少了一分争执,但愿星奴能够抓住这次机会。
直到尚喜退去,刚才杵在原地的嫣儿这才有些愤愤的上前道了几句,“方才奴婢送香料过去,容华一听到是皇上喜欢的就连忙命人点上了。原来,她一早就知道了皇上今晚必定会去锦绣宫,这才猴急成那样,真是……”后面的话因碍于苏瑾瑜的神色,不好再说下去,只好将那几个咒骂的话乖乖吞下了肚中。
苏瑾瑜静静得听着,始终没有像往日那样发火。因得叶辰轩的警告,她不得喜怒无常,这才允许了嫣儿的妄言。
星奴的病,真是恰到好处。而她,也算是自作多情一番。只是,任凭星奴想破脑袋都不会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唇角荡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若有若无的发出几记清脆的笑声。
“娘娘,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让人瓜分了皇上的爱吗?容华她仗着有太妃撑腰,是越发的不将她人放在眼里了。”
嫣儿布好晚膳,缓缓走上前来同苏瑾瑜道来。
今日一早,她就从其他宫人口中得悉了这半月取消翻牌一事。各宫的主子都想着办法来获得恩宠,却不想锦绣宫是依样画葫芦,生怕给画砸了还拿出太妃来撑腰,这委实让嫣儿有些看不下去。
“怕什么?这是迟早的事,若我今日去计较了,明日后日又要如何?嫣儿,来扶我起来吧。”苏瑾瑜一手掀开榻前的幔帐,唤来嫣儿。
她心里的算盘是不能与外人道来的,可看着嫣儿的层层计较,起初虽说有些担忧,如今却成了她的念想。
是啊,人穷极一生,不过求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她在失去更多之后,拥有的不再是一双人,至少,她不会孤单,总有人会替她着想。
嫣儿浅声应了声,小心翼翼的搀扶起苏瑾瑜的身子,两人慢慢的往圆桌前挪步过去。
窗外雨水连连,而锦绣宫却是一片春意。
凌云也说不上是为什么会如此失了方寸,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压抑的太久,却又找不到宣泄的途径,唯有如此能够让他自个儿好受一点。
他看着躺在身旁的星奴,心里浮现出苏瑾瑜的倩影。就连他自个儿也说不上来,今日这般是为了什么。
起身,下床,穿戴整齐之后就要离开。闻着衣袖上所沾上的淡淡馨香,眉心不由拢起。今晚,怕是不能再去找她了。
星奴有些意犹未尽的睁开半眯凝了眼逐渐远去的凌云,她知道,哪怕她喊的肝肠寸断也是留不住他的脚步的,索性闭眸休息了起来。
手缓缓抚上小腹,按照她的推算,今晚应该是最佳受、孕时期。她从枕头底下取出一只很小很小的香囊,放在鼻子下细细一闻,脸颊两侧顿时浮现不少红云。
这是太妃前几日交于她的催、情药物,说是只要放在床榻上,必然能够做到畅行无阻。果然,此言非虚。
半响过后,沁岚端着一碗滚烫的药碗匆匆小跑进来,喂药于迷糊的星奴。
自打那晚之后,凌云再也没有跨入过锦绣宫半步,哪怕太妃总是在他耳畔念叨着如此诸类的话语,他是彻底断了那个念想。
“这几日去太妃那儿请安,不少妃嫔有了微词。今晚,不妨去其他妃嫔那儿吧,至少要雨露均沾不是吗?”
苏瑾瑜往嘴里送着葡萄,悠悠道了句。
他可以给星奴一个晚上的时间,又为何不能给那些不见天日的妃嫔们几个时辰的时间呢。长此下去,她还真担心会成为众矢之的。
“怎么,又要赶我出去了?”凌云闻言,立马就甩了个脸色给苏瑾瑜看。他实在不明白,这些日子为何她再三的赶他去其他宫殿,还记得上次就为此而争吵了一番。难道,女人心当真是海底针,就连他这个海龙王也寻觅不到。
“岂敢,只是想图个美名罢了。我以病恙后宫事物推给容华,却整日霸占着你,其他人又哪里肯相信我是真的病了呢?太妃现在虽未对我稍加辞色,之后的事却也说不准。”说着,苏瑾瑜又将抱出一副病容的模样,在凌云的眼前晃了晃。
凌云颇有深意的凝了她一眼,不说话继续垂首处理着手头上的事情。
那晚,苏瑾瑜听嫣儿说他去了其他妃嫔那儿,至于究竟是哪里却也没有多加打探。接下来半月,凌云也只是在中午得闲时分留在关雎殿,晚上几乎都是去了西宫他处,寻一个雨露均沾。
苏瑾瑜害喜的越发厉害,时常止不住的吐上几口酸水。而,锦绣宫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星奴有些颤抖着拿着那块沾染血色的布条,眸底深处满是不可置信,蠕动的唇角不知说着什么话语。
半个月过去了,她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到来了。月信的推迟到来,彻底打乱安排好的一切。
“摆驾,重华殿。”她将布条丢到宫人端盘上,高声喊了句。
每天看着凌云进出那些妃嫔的宫殿,她的担心与日增加。当初为了一个如嫔失去了先机,她不想再将先机送到她人手中。
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再次怀上,且要抢在任何人的面前。
当星奴抵达重华殿时,就在外面看到了几个身穿黑衣的男子,心中泛着好奇,又是谁进宫来探视太妃了。
“听说是景王回来了。”沁岚轻声的俯在星奴的耳畔道了句,这个消息也是方才来到时重华殿的宫人说的。
星奴闻言,一路朝着正殿走去。既是景王回来了,她有些踌躇,不知他是否知晓太妃如今的计划呢,亦是泛着难待会儿要如何同太妃交代失败一事。
不知不觉中,已经行至殿外了。
初次见到景王凌寒,星奴是紧张的,生怕会说错了话表错了意。当她听到凌寒和太妃说笑时,那层害怕又有些瓦解,似乎不像想象中的那般令人畏惧。
“奴婢见过太妃娘娘。”福了福身,小心翼翼作了揖。
太妃含笑看了眼星奴,转过头对凌寒说道,“这就是哀家在信中说的容华,半年来算是苦了她。”
凌寒颔首,站起身就对星奴道了句谢,这让她委实有些受宠若惊,吞吞吐吐得不知如何应道。
“半个月的期限算是到了,今日来找哀家是喜是悲?”忽而想起,星奴有些日子未曾同她禀告,当着凌寒的面也是问了出来。
星奴有所顾忌的瞥了眼凌寒所处的方向,那话就在嗓子底下,却不知该说不该说。
“他是哀家的亲生子,自然是无需欺瞒他的。看你这模样,怕是失败了吧。”说着,太妃眸华一闪,露出几丝寒光。
凌寒虽说有些不明白太妃话中的意思,但看到星奴颤抖着双肩,故打起了圆场,让太妃尽可放宽心,不必为了这些小事而气到了身子。
星奴听到凌寒替她求情,甚是感激的抬眸凝了眼他的容貌,方才从进殿起她就未能好好打量过他。
四目交接,凌寒倒有些惊讶,从未有人敢这么看他的,哪怕是他的得力助手亦不敢,何况区区一个容华。
眸华不由半眯,端详着星奴流露眼底的胆怯于惊恐,似曾相识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口,半信半疑询了句,“我们,是否曾经相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