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的天青釉色迷离了双眸,面对景昊的厉声指责,她显然冷静得多。眸华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指缝间的茶盏,细数着上面的纹路。
她那支离破碎的心,早已拼凑不回来。即便是违心答应了这门亲事,那又如何?他们各求所需,只要能够做到让她满意的答案,一颗心的代价,那便是值得了。
不急着解释,静等着景昊的怒气稍稍敛起。苏瑾瑜放下茶盏便站起了身,呆呆得望着前方缄默无语,聪明如他们,又怎会猜不出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呢。
或许,他们谁也没有想过一个九五之尊竟会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来达成目的。毕竟,他是他的儿子,父子之间不该有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浅笑着走到陈玄锡的身旁,轻描淡写得问了句。
“你介意吗?”
她知他心里不曾真正放下过李沐韵,却还勉强得明知故问问上这一句。他是否介意,介意这门亲事会让他当初的誓言轻易摧毁,亦是否担心远在他方的李沐韵难过高兴。
陈玄锡苦笑着抿紧了双唇,绕过她身走到里侧,端着一碗鲜血重新走了出来将它交到苏瑾瑜的手中,“我自是信你的。”话音初落,他一手挑开轻纱便离开了房间。
略显清寒的风吹了进来,细纱幔帐随风旖旎舞动着。遮盖在鲜血上的白纱被风掀开,继而在半空中打了几个旋,惊起一地尘埃。
苏瑾瑜慌忙以手遮上碗口,不让那尘埃扬进。溢满眸华的担忧,自然是欺瞒不过景昊的犀利眸光。
他嗤笑一声,“你是不会让自己走进死胡同的人,他说信你,自是有他的道理。看来,不过是我一人担心多余了。”
随后,亦是离开了厢房。
原本温暖的房间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温度,沁凉的寒意直逼苏瑾瑜的脊骨。脸颊两侧的泪水不争气的滑落,她终于能够体会到青衣口中所谓的‘知己’是为何意,能够遇上两个如此懂得人心的知己,实属不易,而她幸运得成为了他们的亲人,更是多了几分感触。
是,她能够违心得去答应,自然能够找个借口逃开这一切。缓兵之计,一切只待凌云痊愈再言。
尚喜看到面色几许苍白的苏瑾瑜,关切得询问了几句,且让她好生照顾好身子。言语之间已然不见往日的戾气,更多得是依赖和尊重。
苏瑾瑜苦笑了几声,不论涂上多浓重的胭脂水粉,都掩盖不了这份过分的白皙。
“我想独自和他相处一会儿,你们不妨出去休憩吧,有事自是会派人前来通知的。”遣退了房内的一干人等,苏瑾瑜静静的依偎在凌云胸膛之上,聆听着心跳声,强劲有力。
不知有多久,她没有在枕过这个让人感到欣慰的胸膛,轻阖双眸,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拥着她时的温暖。
“会醒来的,对不对?以前,我就希望能够替你治好这些病痛。如今有了这个机会,我又怎会不去尝试呢。答应你的,我一直都没有忘记过。这辈子不会再离开你半步了,哪怕,你的心里我只是娘亲的影子,我都不想再逃避下去了,你可知我有多累、多累。”指尖萦绕上披散下来的银发,细细的摩挲着。
她一直待到午膳时分,嫣儿过来请她去前厅用膳,这才恋恋不舍得离开。每一次的离开,换来一次心痛。也许,哪一次真正的离开了,她的心也就痛到底了。
饭桌上,陈懿不停的和陈玄锡说着贴己话,并将那道诏令再次提了起来。锦心脸上的难堪,那是于目共睹的,可碍于人多,到底是没有发作。苏瑾瑜一口一口拨着饭粒,时而会有人夹菜给她,她也只是看了一眼,挑蔬菜来吃。
“明知宸儿心里的想法,为什么还要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来,难道,你当真是不够了解云大哥的脾性吗?”闺房里,锦心再也挂不住假笑,厉声指责着陈懿的擅作主张。
陈懿微微抽了抽唇角,“我与皇上虽是亲兄弟,可他到底是九五之尊有着他的打算。于情于理,宸儿的确是不二的太子妃人选。况且,他也答应了我,只要宸儿嫁给玄锡,他便派人北上去取回数年前他种植的那颗救命草。不是我不懂得考虑,而是我根本就没的选择。”说道这儿,他也有着几分无奈,原以为锦心会明白,哪知她一遇上这种事就失去了该有的谨慎。
锦心听闻,不免跌坐在椅子上,空洞的眸华落定于陈懿纠结的脸颊上,心疼的反复道,“宸儿要怎么办,宸儿要怎么办。”
“她比你冷静得多,看样子她也算是想通了,毕竟,她和凌云之间也有不少的摩擦。”陈懿坐到锦心身旁,揽过她的肩膀,轻声得安慰了几句。
接下来的几日,苏瑾瑜几乎每日都会被宫人请入宫中,明为小坐,实为联络感情。嫣儿每次看着苏瑾瑜和陈玄锡两人一齐并肩而走,总觉得心里堵得慌,说不出的难受。
宫婢呈上糕点茶水,陈玄锡屏退了众人,独自和苏瑾瑜围桌而坐,欣赏着湖中锦鲤嬉戏。
“这几日下来,他可是好多了?”陈玄锡的脸色有了几分白皙,每日流失这么多的血早已让他有所经不起,勉强得撑着和她说着话。
苏瑾瑜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从未欠过任何人的,唯独欠了凌云的知遇之恩和陈玄锡的相救之恩。
前者,她用尽一生的爱恋去偿还,后者,她却不知道要怎样做,才是对他最好的。想到这儿,她低了低螓首,浅声应答了句。
“听说,解药已在护送的途中。再坚持几日,你就能功成身退了。”苏瑾瑜执起茶壶,替他倒了杯温热的暖茶,身子单薄的他怕是承受不了那份沁凉,仅是为了担心他落下病根,同当年凌云一样。
陈玄锡笑而不语,拿起茶盏饮了几口暖茶,夏日的炎热已有了苗头,加上体内刚饮下的暖茶,让他不禁沁出细汗。
苏瑾瑜见状,俯身替他拭去,“很快就能结束了,你会怨我吗?我利用了你,你难道一点都不记恨于心?”
“他日你也必然会为了我,甘愿赴汤蹈火。不妨看做一场互帮互助,承蒙你许我一个愿,若我许下一个艰巨无比的任务,还望你不许推脱,尽力而为。”陈玄锡眸华半眯,笑着说道。
隐约之间,苏瑾瑜能够猜测到陈玄锡说这番话的用意,让她不由打了个冷颤。艰巨无比,一不小心若是搭上了性命,人命攸关,她却无法保证是否能够尽力了。
淡笑着颔首,两人全然将这段赐婚当做了儿戏,不过是入戏几日,过了做伶人的瘾。
陈懿口中所说的救命草,那便是一株通体红色的药草,据说是服用之后能够保持身体炽热,三天三夜之后便能抵御一切酷寒。看似很不起眼的药草,此刻俨然成了凌云唯一的救命草,颇有了几分重量。
另外,陈俊还吩咐特意南下,同南郡郡王手中借到了一样宝贝儿,传说中的百年赤练蛇。那是为了以防凌云病情出现变故而特意留得一手,百年赤练蛇亦是能够消除全身疼痛,饮些许蛇血,更有滋润补血之效。
两者相结合,便成了治疗凌云的不二法门。
陈俊亲自熬制了药汁,配合着蛇血一同送给凌云服用。因他昏迷已然多时,途中出现的变故自然是不能掉以轻心,为了以防万一,他特意将药草分为三份服用,只怕药量过大,适得其反。
整整一夜,凌云都没有丝毫的变化,尚喜担忧得在佛堂跪了一整夜,当他听闻并无起色之时,更是不住的给菩萨磕头,祈祷着平安渡过一劫。
第二天晚上,在苏瑾瑜的执意要求下,锦心和陈懿才没有继续陪同,她俯在床畔说了一整夜的话,却始终没能够将她唤醒。
第三天,凌云服下最后一贴药,所有人的心都悬到了嗓子眼里,生怕他会一睡不起。平静的渡过了一晚上,次日清晨时分便传来尚喜昏倒在佛堂的消息,凌云仍是未醒。
计划出现了些许的变故,这是苏瑾瑜所没有预料到的。手中捏着巾帕擦拭着他的脸颊,几日下来,他消瘦了不少,索性是夏季,他的肌肤更没有变得干燥起来。
陈玄锡的身子得以蛇血进补,有了起色。当他从宫中赶至王府,看着苏瑾瑜趴在床畔,痴痴着说着一些话语时,很是不忍的转身离开。
尾随在身旁的都是多年的太监,自然不会将这些话往外传去,到底是要命的,又有哪几个敢说主子的不是。
“看到这种情况,你还是打算娶她吗?”景昊出现在他背后,冷不丁的说了句。
陈玄锡蹙起双眉,他对苏瑾瑜的计划是有几分知晓的,可凌云不见起色,他不得不要重新 规划下,这场戏要如何下去才是对大家都好的。听着景昊话语里的嘲笑,略微苦涩的一笑而过。
“真的嫁了,她也不吃亏。”陈玄锡有了往日的活力,自然是不会将话落到自个儿处,怎么都要给挡回去。
“太医说,看情形还要多加观察几日。皇上的诺言是履行了,算日子,这册封完婚的日子也愈发的接近了,再不快想个法子,到时候真的是挽救不了。”景昊担忧得提醒着,若不是当日百官以时宜不适为由将诏令挡了回去,只怕苏瑾瑜早已是举国皆知的准太子妃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