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日游湖,苏瑾瑜实在想不透这有什么趣味,看着那波光粼粼的湖面,她畏惧的缩回了脖颈。
突然,凌云命船夫掉转了船头,与另只小舟背驰而去。
“为何要离开,你是皇上难道不应该陪他们一处泛舟吗?”苏瑾瑜疑惑的问向凌云,这般的唐突,只怕会让他人觉得待客不周。
站在船头的凌云举步走了进来,抬手放下了幔纱,“若是如此,朕又何必同他们分开呢。丫头,出宫不过是借口,主要是陪你出来看看,这些年不见这些景物,可是想念的紧?”他坐在苏瑾瑜的身上,揽过她的肩膀。
苏瑾瑜浅笑着点了点头,比起死气沉沉的皇宫的确好上许多。虽不及宫中的富丽,却也有着另一番的清新滋味在其中。
可,苏瑾瑜到底是怕水的,即便再爱着秀丽江水,心底里始终存着几分敬畏之情。就好似身旁的男子,她哪怕是爱到了骨子里,总会有那么一丝丝让她惧怕的情愫在其中。
“不瞒皇上所言,奴婢怕水,自幼就很害怕。”苏瑾瑜一字一字吞吐出来,这时的船速比起方才快了些许,让她着实感到有些头晕恶心。
凌云放声笑了几声,揽着的臂膀更是收紧了几分力道,“从你上船起,朕就知道你惧水。只是,朕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无所畏惧。”
只有什么都不怕,才不会让人捏住软处,以此要挟。尤其是他的女人,更不能对这些事物而感到丝毫的害怕。
苏瑾瑜听懂几分他话中的意思,可是与生俱来的恐惧,又怎是能随着他几句话语而轻易消失萦绕在心口的紧张呢。若是如此,天底下便不再有这两字了吧。
幔纱随风拂动,将那股飘散于空气之中的花香丝丝引进这艘小舟之中。依偎在凌云怀中的苏瑾瑜,很是敏感的深呼吸了几口,确定那是花香之后,面露喜色的问道,“可是到了花田?空气中隐约有着淡淡的花香,应该是成片成片的花海吧。”说完,她又吸了几口气。
凌云按住苏瑾瑜喜悦的肩膀,柔声问道,“告诉朕,哪种才是你最为喜欢的花?秋海棠还是玉兰?”
这是个进退两难的抉择,他所问的好似无关这些花,而是在问,心里究竟谁更为重要。是站在面前的良人,还是已经死去的至交。苏瑾瑜淡淡的忧愁笼罩着眉心,甚是不悦的侧眸看向凌云,手心是肉手背亦是肉,比的不过是哪儿的更重要罢了。
可,这个问题,苏瑾瑜很是不喜。当初若不是凌云,季秋又怎会离开人世呢,虽然罪魁祸首是自个儿。
“待皇上而言,是奴婢重要还是后宫妃嫔重要呢?奴婢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妄加攀比,只是奴婢不懂,海棠于玉兰皆是繁花一隅,哪儿惹得皇上如此比较。若说比拟,奴婢倒更觉得,玉兰是尊贵的娘娘,即使没了枝叶的衬托,也能教世人那般喜爱,而奴婢不过是秋海棠中的一簇,任风吹打无依无靠,有朝一日枝叶落体那便是凋谢的一日。如是说,能是皇上钟情的又是哪种呢?”这番话带着几分赌气、几分犀利,却也道出了苏瑾瑜内心真正的想法。她不认同活着的人与逝去的人有可比性,她活着是为了珍惜那些未离去的,而那些离去的她会好好的收藏于心中,带着它们一并离开这个尘世。
即使是这般的想法,到底没有直接告诉凌云,她更喜爱的是秋海棠。因为季秋,因为玉兰,她想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真正的答案。
她能够好好的对待凌云,给予一切她能够给予的,可季秋,她不可能再给予她更多的关爱,至少这辈子是不可能的。面对取舍,她会隐藏起内心真正的答案,间接的告诉自己,她没有忘却,时时刻刻提醒着,有件事她无法做到真正的放下。
揽在肩上的手臂感到些许的酸疼,凌云面色凝重的收回手,到底是他失言在先,当初若不是见到苏瑾瑜那般在乎玉兰,今日便也不会如此发问。
他清晰的清楚,他说这番话不过是想明白,苏瑾瑜究竟喜欢的是何种花,绝无更多的涵义。
“朕倒觉得你是那玉兰,即便没有了朕也能够坚强的生活下去,而那些妃嫔一旦失去了朕的宠爱立马就凋谢了,潦倒此生。”凌云轻叹了口气,伸手覆上她的手背轻捏几下,“一生一世一双人,朕信这句话,可朕更明白,帝王的爱,爱的痛苦、爱的决然。你不过十四,朕又如何才能护的你周全。”
他的手很凉很凉,苏瑾瑜轻微的颤了颤指尖,她没有忘记凌云身上是有寒毒的,连忙反手覆上他的手,“是不是很冷?不如让船家回去吧,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游湖。”
在凌云的那番回答之后,心中的气也消散了几分。她能够明白他心中的担忧,可不仅仅是他束手无策,就连她自个儿也无法自救,除非,他或她不爱了。
因爱故生忧,因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随着一记碰撞,苏瑾瑜和凌云纷纷往前倾去,船家在幔纱外叩了叩上方的木头,恭顺的说道,“公子说的地方到了。”紧接着,又是一次颠簸,让苏瑾瑜害怕的抓紧了凌云的手腕。
“上岸吧,你会喜欢的。”凌云镇定的拍了拍了苏瑾瑜的后背,牵着她的手就往船外走去,扑鼻而来的花香更甚之前。
放眼望去,那不过是一片雪白的花海,因着距离较远,苏瑾瑜辨不出种的究竟是何种花种,让凌云这般的在乎。
不过就这清香,心里已是迫不及待的想上前探看一番。
清风徐来,半空中微微洋洒着那洁白的花瓣儿,一片一片飘落至湖面上,轻轻打了个转便随着悠悠流水通向远处。
苏瑾瑜牵着凌云的手,漫步阡陌之上。
“想必是皇上心属的花,又为何不在宫中植上几株呢?”苏瑾瑜站在花海前,回头看向身后的凌云,不解的问道。
只是凝了几眸,见凌云不做回答,苏瑾瑜便扯开步子跑进花海之中。洁白无暇,好似那天然雕琢的美玉,令她爱不释手。
有些累了,回首看凌云时,发现他并未尾随而来,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沁出的细汗,便往回走去。
她记得,她和他第一次在秋海棠花丛中时,即便是在朦胧月色下,可不能发现他脸上的惊喜之情,就好似初见那般。
此次,他又为何沉默不语了呢?这花海比起宫中任何一处的花更来得辽阔,想必他也是存了不少的心思。如今的沉默,是在作想什么吗?
凌云止步于花树前,看着那随风飘荡的花瓣,思绪悠悠流转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幕。
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
又一年过去了,他看着这花开花落整整十五年了,只是今年与众不同的是,他找到了能够陪他一起欣赏的人。
可,心底深处的记忆又怎是肆意能够取代的了呢。
往年来此,他不过是在这门外从晨曦做到黄昏,品着自酿的梨花酒,将心中的记忆一遍遍的重头回忆。
“梨花满天,你可过的好?”凌云伸手接住眼前飘落而下的花瓣,小心翼翼的将它捻在指尖间,仿佛就要将它弄碎了。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心中一沉,还是让他们找到了。按照原先的计划,他断断不会留下半条后路让他们尾随而上,可苏瑾瑜的惧水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为了照顾她,才给身后的他们留下了这条路。
白衣男子看到这满园的梨花时,不禁惊讶的杵在了原地,与之一起惊讶的还有他身旁的连渝。
自打他出世,府中花园里便也种下一株梨树。每年,他都会随着双亲好生照顾着它,因着是生命树,白衣男子待梨花的印象特别的深刻。
本以为今年是赶不及回去等待花开的那瞬间,却不料在异国,他等到了成片的梨花花海。
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因为娘亲素爱着棠梨,所以府里有着四株梨树,代表着他们一家四人。
“花飞花落,若是有舞相伴,定是再好不过的。”连渝凝着满树梨花悠悠的说道,眸中包含的万千柔情,却不似是对着此景,好似好似有谁从树中走了出来一般,这般的亦幻亦真。
白衣男子蹙紧的双眉,随着此起彼落的花香缓缓的舒展开来,不禁微微扬起下颚,自那半空中闻着更为纯洁的花香。
苏瑾瑜从花海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这三位男子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之中,她放缓了身下的步伐,生怕叨扰了他们美好的念想。
白衣男子一眼就认出了不远处的苏瑾瑜,心中很是纳闷,凌云刻意甩掉他们,带她来此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
虽说,主子命不可违。可现下一见,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很是复杂,远远超出主仆的关系。
连渝轻轻的侧眸,便锁住了白衣男子眸华中那微妙的情愫,扯了扯唇角。早前的聚会,让他误打误撞的发现了陈玄锡的秘密,今日的无心一瞥,又再次误打误撞的发现了白衣男子的秘密。
他摇头轻声苦笑,作为旁观者,果然是看的更清更明了。可身为当局者,似乎只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主子吉祥。”苏瑾瑜见他们已回过身来,踩着碎步走至凌云面前,微微施礼。
凌云凝着苏瑾瑜的一颦一笑,半眯起眸华端详着她的面颊,惹得苏瑾瑜很是不自然的伸手摸了摸脸上是否沾染了脏物。
“既然来了,不如进去看看吧。也有很多年未见这一树梨花了,如今见了也着实的怀念啊。”连渝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气氛,举步就向前走去。走到凌云身旁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光站在这儿,又怎能领会文人雅客对它的喜爱之情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