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台上灯火摇曳,尚喜静静的杵在一旁,时不时的抬眸瞄上几眼那笔下的宣纸,究竟是写了什么让他竟是如此的痴缠,以至于连入寝也给忘却了。
手中的拂尘随着他轻微的倾斜微微摆动,发出细小的声响将他的身子扯了回来。
宣纸上并未一个字眼,只是溅落了几滴墨水晕染出几朵墨莲罢了,可那举在半空的手臂却不曾停留过半分,好似对空书写着那深不为人知的话语。
御书房的殿内不知怎的空气有些呆滞,尚喜偷偷瞄了眼凌云见他仍是没有反应,便悄悄的退了出去,也趁着打开殿门的同时能够换一换里面的空气。
他人刚走到外边,站在外边的小太监就将他拉扯了过去,脸上的焦急让尚喜很是不解,用手中的拂尘打落了攀在臂上的五指,“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说着就站定,很是不悦的扫了眼小太监。
“方才听人来报,说是曾在殿前当值的姑娘此刻正被皇后娘娘罚在御花园跪着呢。因着天色过晚,不知公公如何打算?”小太监的声音不大,可在这静谧的夜晚却是极为刺耳的。
尚喜愣了愣,心中当即明白他口中的姑娘指的是何人,也难怪凌云今日是如此的反常。可这事就算他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里面的天子都不曾发话,他一小小的太监还能翻天了不成。
“人是皇后罚的,要打算也轮不到咱家,皇上知晓了也不曾发过话,这不明摆着少插手,要死要活便看她自个儿的造化吧。”尚喜甩了甩拂尘,留下一头雾水的小太监离去了。
他是这宫中的太监总管,两边权衡,既不能得罪他忠心侍奉的皇上,也不能得罪这后宫的主子皇后,要怪也只能怪她苏瑾瑜当真是不解风情,若没有她诸多的一厢情愿,后边又怎会惹出这么多的事情。
凭借她同凌云之间不同寻常的关系,若是一早就册了名分、入了后宫之中,少说也是个宠妃。沦落到现在不人不鬼的,又能怨的了谁,依照皇后的秉性,即使能够轻易的饶恕她,各宫的妃嫔主子哪个又是省油的灯,就好比那如嫔,若不是忌惮她身后的势力,早已被赶出了宫中。
一个小小的宫女,没有稍长于人的头衔名分,注定是任人欺凌的冤大头。这份耻辱是苏瑾瑜寻的,他尚喜更没必要为了她而自毁前程。
当尚喜重新沏茶进入御书房时,凌云已经从书桌前站起了身,执起那本凉了的茶盏抿了几口,眉心微蹙,低沉的问道,“可还是跪在哪里?”说着,他翻眸扫了眼尚喜。
尚喜的手颤了一下,极度装作无事般的走近身前,恭顺的放下茶壶替凌云重新续了杯新茶,微微颔首,“听下面的奴才回报,说是还跪着。”他不曾想到,凌云待这件事是这般的了若指掌,就连方才殿门外的一切也一一洞悉。
指尖莫名的泛起寒意,尚喜感觉差点托不住那杯茶。
凌云接过他手中的茶盏重新抿了几口,眸光望向远处,好似在冥思什么,“回宫吧。”话音初落,他便放下了茶盏举步就走。
利索,不带半点的犹豫。这是他第一次能够做到如此的洒脱就走,一点也不为苏瑾瑜是否能够熬过而做再多的纠缠。
或许,心中是放不下,所以在这里自我封闭了如此久的时间,可他却不得不放下,因为他依稀明白,李沐韵的游戏规则是如何的。
他越是在乎苏瑾瑜、待她越好,那么她就会越发的折腾她,死命的变着法来惩罚她,间接让他心里也不好过。
这一仗,他似乎真的是输了,输在了儿女情长上。
也许,凌枭的话是说对了,现在的他一点也不像个皇帝,那么叱咤风云的皇帝,却更像是个为了心中仅存的不舍而受人牵制左右。
究竟,他的心到底上了哪儿去,谁又能替他完整的寻回来呢。
在回永和殿的途中,不知为何心中莫名的感伤起来,快开春了,一晃眼就是十五年了。这些年,日日夜夜无不在寻思着数年来从未想明白的事情,今日却是这般的缠住了他的心。
御书房和永和殿相隔不远,凌云有意放慢了脚下的步子,走在那寒风阵阵的甬道上,不禁怀念起十五年前的那场花海。
尚喜心知凌云是在担忧苏瑾瑜的安危,眼见着他如此的惆怅,不由得走到他的身旁,轻声的劝道,“不如去御花园看看吧,皇上心中放不下,今晚怕是睡不着的。”说完,他又弯下腰去,生怕是说错了话惹的一身罚。
“开路吧。”凌云扬了扬脖颈,淡淡的说道。心中当真是放不下的,或许看上一眼,这心就能安了许多吧。
眼看着就要走到梅林了,凌云却止步不前了,他望着那条石径怎么也不愿在往前跨上半步,而是改道去了临近的一处亭台。
尚喜惊诧却不敢开口询问,只好陪着凌云走着。晚上的风不大却有着一股狠劲,让他不住的扯着衣领搓着手背。
“沏壶茶,都退下吧。今夜,朕想一人静静。”凌云坐在亭中吩咐了几句。
须臾过后,尚喜呈上一壶清茶和一壶清酒,随着还有几道可口的糕点,“若是冷,皇上便饮点酒暖暖身吧,皇上晚上都没吃什么,一会儿肚子饿了就吃点糕点吧。”其余的话尚喜也没有说,领着几名太监就站在几丈之外,远远的等候着下个吩咐。
那一夜,苏瑾瑜在亭中罚跪着,身后满是飘零落下的红梅花瓣,唯独少了应景的飞雪。
那一夜,凌云坐在亭中独自饮酒,欣赏着那融入黑夜的景观,却是这般的令人孤寂、苍凉。
他始终没有跨过那个距离,却遥望着她所处的方向若有所思。他虽无法陪在她的身旁宽慰,却总是想替她多少分担点这分苦楚,毕竟,那是因他而起的,又怎能真的问心无愧呢。
天蒙蒙亮,尚喜在打盹之后睁开了双眸,看到凌云支头卧在石桌时,推醒了身边的太监,“就这点出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