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棋子落定了,现在可以走第二个棋子了,小连子,你去把雪娟叫进来。”
小连子似乎比我还等不及,答了一声“嗻”,退出房门,不一会的功夫便把雪娟带了进来。
雪娟知道我早晚是要收拾她为茜儿报仇的,只是等了许久都不见一点动静,心中忐忑不安给她带来的痛楚远比严刑要让她难熬,就好比一个人明知道山中有猛兽会吃了他,却只能在山里待着、等着,知道猛兽就在附近,却不知道它预备什么时候吃了自己,时时都有被袭击的危险,时时都要担惊受怕,生命就像悬在一根细绳上,不一定什么时候就断了。
我看着向我请安的雪娟,不禁苦笑,人为什么要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呢,她帮助庆妃陷害茜儿,自己又得到了什么?事情没有成功,她回不得欣妍殿,在我这里又日日担惊受怕。这半个月来想必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不然怎么会瘦了这么许多。
我笑道“雪娟,你近日瘦了许多,可是想念亲人了么?”
雪娟低头道“回主子,奴婢确实是想念亲人了,明日便是元宵节,是合家团圆的节日,奴婢却想着,自奴婢进宫后便没和家人在一起过节,现如今已有四年了,所以才会心有所思,食不下咽。”
是啊,明日便是元宵,去年的元宵我还在家中和父母族人一起度过,有父母的疼爱,有哥哥和我吵嘴,有穆儿贴心的关怀。然而元宵节过后,穆儿便主动请缨,战场杀敌,一开始,不断有捷报从边疆传回,满朝文武无不称赞我父亲的儿子年少有为,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再有音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一天天的告诉自己,只要一天没找到他的尸体,就一天不能证明他出了事故,于是等着他盼着他,时间一天天的过去,他的音讯一点都没有,我已经忘记了是哪一天,不再坚持的对哥哥喊穆儿还活着,我也忘记了是哪一天,我忠于肯承认穆儿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里,突然很想哭,我的人生自入宫开始便不同了,我人生的前十五年和之后的有生之年,像被这紫栾城生生的扯开了,再无半点联系,从前的人和物,是和非都被隔在了紫栾城外,看不见听不到。幸好,我还有凌允,若是没有他,我真不知道我该如何度过这宫里的每一个夜晚,宫里的夜那么冷、那么长,宫里的人心那么黑、那么远。
我不知她这番话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却足以触动我,“确实可怜,却不止你一个,这宫里的人哪个不是被剥夺了自由,剥夺了与亲人共享天伦的权力?别说是你,就是这宫里的主子,娘娘,又有几个可以和父母族人一起过个元宵节的?你不过四年,可知有人已经在这宫中熬了近乎一生的时光?你或许再过一个四年、两个四年就可以出了宫去,带着你在宫中积攒下来的钱财,开始你新的生活,可知有多少人一辈子都出不去,连死都要死在这冰冷的大牢笼里?”
他们谁都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包括若离在内都愣住了,但是却又句句都说在了他们心上,不自觉的都红了眼眶。我看着雪娟有那么一丝不忍,但是我不可以,凌允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更何况,我现在是努力在将她拉向我,而不是害她。
我强挤出一丝笑意道,“不过雪娟你应该觉得高兴。”
雪娟不明就里的看着我。
我从桌上拿起她父亲写给她的信,道“虽说这宫里的人都不能和家人一起过节,可是又有几个有你这样的好福气,能在元宵前夜看见家书呢?”
“家书?”雪娟一阵狐疑,待看见小连子递过去的信封上,确确实实是她父亲的字迹,脸上先是闪过一瞬间的高兴,然后立刻转为悲恸。不知道她是因为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还是脚下站不稳,抑或两者都有,雪娟无力的跪在了我面前,缓过神后哭着爬到我身边,不住的叩头哭求道“奴婢知错,奴婢该死,主子想怎么处罚奴婢都行,奴婢绝无半句怨言,但求主子放过奴婢的家人,他们、他们是无辜的啊!”
小连子气的扯过她的衣领将她摔在一边,“无辜?那茜儿又是什么地方做错了,要受到你的陷害?你要主子放过你的家人,当时又有谁想过放茜儿一条活路。”
我摆摆手示意小连子不要再讲,低下头看着雪娟满是泪痕的脸,轻声道“雪娟,如果你能听我的话,每件事情都按照我说的做,我答应你,可以保你家人安全,不会让任何人动他们一根寒毛,事成之后我会将你送出宫去和他们团聚,还会给你许多银两珠宝土地,让你们以后的生活都衣食无忧,一家团聚共享天伦的生活真是想想都觉得幸福,你说呢雪娟?但是如果你不听我的话,你知道会有什么结局。”我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加重了声音的力道,只见雪娟的身体随着我的话不断起伏着,她是真的害怕了,哭的抽搐了起来。
雪娟躲闪着不敢看我的眼睛,我伸出右手,用食指扶起她的脸,那是一张看上去如此忠贞的脸,却有着常人想象不到的城府和恶毒,而我的茜儿生就一副伶俐样,让人以为她是浮躁的,却没有人比她更忠心。
我微微笑道“雪娟,我不是真心想要为难你的家人,是有人要对我不利在先,我才会出此下策,你们设计害我的时候可是一心要至我于死地的,不是么?”我不知道我的笑在她眼中代表着什么,但是那笑容对我自己来说却是极为陌生的,这难道也是庆妃送给我的礼物么?
雪娟有气无力的说道“雪娟谨听小主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只要能保全我家人安全,就是要我去死,我也绝不说一个不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