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然能明白，一个自小便万众瞩目的皇子，一个当了十年君王的皇上，突然被告知自己是野种，他引以为傲的身份突然没有了，他一直敬仰的先皇突然就不是他的父亲了。他这二十五年不过是偷了别人的姓氏，别人的荣耀，和别人的皇位，这样大的打击，凌允这样自尊心极强的人怎么受得住呢？

太后点点头“哀家知道了，这样的真相是不能从哀家口中说出来的。纵然全世界都在说皇上是个野种，只要哀家不承认，皇上的心中便会残存一份希望，便不会不战自败，不会崩溃。”

我点头，“太后明白就好。”

太后看看我，突然对我莞尔一笑，眉目似春风，看的我心旷神怡，不禁心中想到，若是早个二三十年，太后该是怎样的绝代佳人。

只听太后缓缓对我说道“哀家一直不喜欢你，因为觉得你像极了昔日的熙太妃，她除了长相出众外，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哀家不明白先皇为什么会那么喜欢她，专宠于她，而冷落了哀家。可是现在，哀家对你的厌恶之情全然没有了，因为你和熙太妃完全不同，熙太妃只知道享受荣耀，待先皇驾崩后，她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为先皇悲伤而是怎么遵照先皇的密函立她的皇子为新帝。可是盈尔你，却是真心喜欢哀家的皇儿，设身处地的事事为他着想，日后有你在他身边陪着他，照顾他，哀家应该放心了。”

我没想到太后会对我说这样的话，也是怔怔的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太后见我欲言又止，叹口气道“你不用想着怎么来安慰哀家，哀家在后宫生活了这么久，从一个小小的贵人一直斗到皇后之位，现在又做了太后，哀家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你们这些妃子的小小心思在哀家眼中，简直不值一提。”

太后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哀家并不觉得愧对先皇，哀家那么钟情于先皇，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先皇，可是先皇却连看都不看哀家一眼，一个月能宠幸哀家一次就算多的了。哀家知道这样下去，势必会默默无闻的老死宫中，所以假装对一个侍卫钟情，在先皇宠幸我之后的数天内多次和那个侍卫行苟且之事，最终如愿以偿有了孩子。未免万一，那个侍卫已经被哀家毒死了，而在我的心中，皇上就是先皇的孩子，和那个侍卫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后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笑着问我“哀家是不是心肠狠毒？”

不待我回答，她已经自嘲般的笑道“哀家刚入宫的时候何尝不是心地善良，何尝不是贤良淑德？看见受伤的小猫小狗也会心痛，帮忙医治。哀家何尝想要变成现在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是这个紫栾城，是这个后宫，是先皇，是所有人一起将哀家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如果不想被别人伤害，就要学会怎么伤害别人。盈尔，善良在这个后宫只会给人带来灾难。”

太后闭上眼睛，无限的疲惫，“盈妃，你跪安吧，哀家累了，哀家要一个人休息一下。”

我看着太后，突然觉得她也不过就是一个妇人，一个夫君不爱的可怜妇人。她的话一字一句打在我心上，正是我这些天来所想的。我怕，怕我的善良会给我带来灾难，而且事实证明，这些善良已经给我带来了背叛与陷害。但是我又怕，如果真的摒弃了我所有的本性，我会变得像太后一样没有人性。

我真的想像她这样么？还是宁愿被人欺骗被人背叛也要继续善良下去呢？

我不知道，似乎也没有力气去找寻答案。我认认真真的给太后行了礼，虽然知道她没在看，但是我还是由心的对她叩拜。

坐着凤辇回天恩殿的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太后的话，想起很多人，很多事，想起庆妃、德妃、皇后，想起茜儿、若离、小连子，还有父亲、穆儿和凌清。我感觉前方似乎有路，但是又众多阻碍，似乎无路但是却不是尽头。我该怎么做，该怎么选？

如果若离在，她那么聪明，或许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可是，现在……

我轻轻闭上眼，有一滴泪水从脸颊划过……

到了天恩殿，众人看见我回来都是喜极而泣，谁也不敢问我这些日子去了哪里，也不敢问为什么只有小连子跟了回来。

若离不在了，凝香便成了我这宫里的掌事宫女，她是茜儿的老乡，也是茜儿求我将她从浣洗房要出来带到天恩殿的，因为茜儿，我一直对她不薄。

凝香尽心尽力的伺候我，不多话，只是帮我洗漱，装扮，然后又默默的端茶倒水，默默的站在我身边。

她或许知道，即便是若离不在，她也不可能取代若离的位置，所以中规中矩，与平时没有半分不同。

小连子已经换好衣衫，气喘吁吁的进来，说道“娘娘猜的没错，皇上已经去往万怡宫了！”

我点头，望向窗外，太后知道该怎么说，用不着我担心。

这时候听见外面有人带着哭腔笑着说“是盈妹妹回来了么？”

我一听是兰姐姐的声音立刻起身出去相迎，看见她比从前消瘦了，但是精神却比从前大好，不禁问道“姐姐，你瘦了。”

兰姐姐一看见我便泪如雨下，抱着我哭起来，说道“妹妹，你这么久去哪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