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将军又何必诓骗老衲?”大慧法王似乎一点也不生气,“老衲要弘扬佛法,便离不开契丹。答应人的事,又岂可反悔?李将军所说的这法子虽说的确不错,是佛门正道,只是并不适合今日泰山之巅。佛门有苦口佛心,也有雷霆护法、怒目金刚。”
显然,大慧法王与契丹达成某种协议,契丹许他在国内传法,他也要帮契丹一统天下。
看来大慧法王也不是那种一味传法的迂腐之徒。
李风云叹道:“看来法王地狱不空,永不成佛的宏愿只怕永难成真。”
大慧法王两眼炯炯,面带笑意:“李将军何出此言?地狱不空,永不成佛的宏愿也并非老衲许下的,乃地藏菩萨许下的,老衲不过是效仿先人。”
李风云摇摇头:“不管是谁许下的,法王这法子便不对,世上哪有缘木求鱼、南辕北辙的道理?契丹人嗜杀,视杀戮为勇敢,法王却要为契丹人做事,难道是认为契丹人的杀戮不够多,不够重,还不足以称之为屠夫,所以也没有资格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么?”
大慧法王一愣,李风云华中破绽极多,但作为大慧法王,他却不屑于在文字中与李风云争辩,不管怎么说,李风云都说出了一个事实,大慧法王现在所做的一切,的确是在助纣为虐。
“老衲只想消弭戾气……”许久,大慧法王才道。
“又有什么区别?”李风云打断大慧法王的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智慧如法王,难道看不出法王所做的事,实际上与法王所期待正背道而驰?法王并没有消弭戾气,反而在助长戾气!”
大慧法王沉默了,这些话,明慧上人也曾对他说过,可是那时他认为,如果伸手拿不到的东西,那么借助一下工具,拿到手也并不碍大局。
只是帮契丹人做一些事情,换来世上又一个佛国,何乐而不为?
明慧上人叹了口气,走了,说是要重返吐蕃苦修佛法,说身上的实力也许就是遮蔽眼睛的那片树叶,他看明白了,但是大慧法王却没有看明白。
“世上哪有佛国,佛国只在心中。纵使建起千万间寺庙,心中却充满杀戮,那佛又能身处何处?
释迦摩尼的金身再大,如果没有一颗佛心,那不过是一座利害交换的木雕,与街头的小贩又有何区别?况且,小贩能做到的,没有佛心的金身未必能够做得到。”
这是明慧上人临走前说的话。
又想想故乡天竺,诸国分立,佛像蒙尘。如果在故土尚且做不到的事情,假之他乡,又如何能够成功。
大慧法王垂眼沉思。
“法王莫要听那小子胡说,打败他,我契丹许你自由传法!”萧齐瑞有些沉不住气,站起身来,大声道。
野狐禅咳嗽了一声:“萧国师,你这般做可有些不合规矩。”
“规矩?”萧齐瑞怒道,“泰巅争锋比的是武功,可不来比嘴皮子的,他们没有比武,我也不曾指点他们武功,暗助任何一方,怎么不合规矩了?”
野狐禅反驳道:“谁说泰巅争锋比的一定就是武功?比试中不限任何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当然也是可以的。萧国师,你若再这般干扰场中两人,我们七人便只能直接判定这场比试的输赢了。”
萧齐瑞瞅了瞅众人,野狐禅的话的确有道理,如果让野狐禅抓住借口,直接判定这场比试的输赢,不用说野狐禅、醉道人、燕无双一定会向着李风云。
而永固宫多半已经与李风云谈好了条件,永固宫主倒向李风云也是可以预期的。
这样一来,即便路惊鸿中立,耶律明战在契丹这边,野狐禅那一边也会是绝对多数,那么这场比试会输得莫名其妙。
如此看来,现在只能看大慧法王受不受李风云的蛊惑了。
萧齐瑞想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也不得不冷着脸坐下。
野狐禅又轻咳了一声,道:“各位观战的江湖朋友,也请不要多言,否则,按捣乱比试论处!”野狐禅的态度很强硬。
周围众豪杰一片默然,谁也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被当成杀给猴看的那只鸡。
实际上,自那以后,便再没有人说话,李风云没有,大慧法王也没有。
大慧法王一直在低头思考,而李风云端坐于大慧法王身前,闭目养神。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其余的就留给大慧法王自己去想吧。
大慧法王不是迂腐之人,他当然知道李风云说那番话的心机。打,李风云是不可能打得过他的,李风云也根本就没想过与他打架,于是,李风云想出了这个办法。
如果大慧法王不是一个纯粹的信徒,或者说只是一个野心家,那么,李风云所说的这一切都没有用。
但更有可能的是,大慧法王既是一纯粹的信徒,也是一个想要扬名立万的野心家,此时,就看他会倒向哪一边。
如果他倒向他的野心,他会有无数条理由为他的选择做出辩解,很有可能,这种辩解会瞒世上大多数人,但是瞒不过他的心。做出这种选择,就意味着他已经背叛了他的信仰,他只是一个披着袈裟的野心家,这一生的追求与修行都付之东流,但是他能获得很大成就。
如果他倒向他的信仰,那他的修为也许会更进一步,但注定是要得罪契丹的,那他此次东来建立佛国的宏愿也随之如泡影般破灭。
这是大慧法王必须面对的选择,是做高僧,还是做名僧。世上的高僧往往都是默默无闻,世上的名僧往往心中只有功名利禄。前者意味着真正的豁达,而后者则意味着成功。
这个选择,大慧法王已经拖得太久,而如今,李风云直接在众人面前点明,教他不得不在两者之中选其一。
风沙沙地吹,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太阳渐渐西沉,月亮也慢慢地攀上了枝头。
这是魔障,修行者的魔障。
魔障的根源不在于其有多少危险,而在于难以舍弃。(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