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车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沉闷的天气，是一场大雨的预兆，她下车，只觉得脑子里昏沉而错乱，用力地咬着唇，她压抑着似乎有什么想要从胸腔里冲出来的紧绷，拖着行李箱往外走，站台外，一身迷彩迎了上来，她恍了一下神，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是那个明亮的笑容，还不及让唇扬成上扬的弧度，就对上了一双悲怆泛红的眼，脚步猛然一顿，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扑跌下去，一只手及时伸了出来扶住她，“莫莫——”

是杜垦。那张秀气的脸显得有些凄惨，额上贴着的纱布，平时温和明亮的眼眸此时却分外地黯淡忧伤！

“我没事！”她站好，告诉自己要微笑，可是，笑容在唇边凝成的弧度却是那么地无力。

杜垦沉默，接过她的行李，沉默着向外走去。她跟着后边，天际的尽头传来闷闷的雷声，像是从她的心头沉沉地滚过去的，她按捺着自己有些发抖的双手，用力地握成拳。看着杜垦沉默地上车，她努力地深吸气，把自己紧绷着几乎要断弦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刚跟着坐上去，车子就像是出膛的子弹一样射了出去！她抿着唇，安静地坐着。以前，他们开车都求稳，因为车上有她和云双，而现在，杜垦把车开得像是要从路面上飘起来，她从车速里感觉到的迫切与压抑，这几乎把她心底的那根弦压断！指甲在掌心中用力地掐下去，她依然一语不发。

马上就要见到他了，她必须让自己平静下来。一路上的心理折磨，在此时，她必须冷静，不能放任自己被恐惧淹没！

莫愁的沉默让杜垦不安，接到队长的任务到现在，他就一直担心会见到莫愁的恐惧，莫愁的眼泪，可是，现在她的沉默却让他更担心，此时，他反倒希望莫愁能哭出来，因为他了解那种感觉，知道她从接到队长的电话，这一路坐车过来，心里那些根本就不受控制的胡思乱想是什么样的折磨。可是，此时此刻，莫愁的平静，却让他有种到平静湖面下就要掀起的狂风巨浪感觉。

这两天两夜，不眠不休地守候着关涯，他已经从心底疲乏到极点了。不是没有目送过战友的牺牲，可是，却永远不会习惯，不会习惯这样的牺牲，不会习惯这样的——分别！

涯子——会挺过去的，没有倒在战场上，回来了，他就必须要挺过去！

雨毫无预警地下了起来，甚至没有从小到大的过渡，一开始就大滴大滴在打在车上，噼哩叭啦地响声瞬间冲斥在车厢内，两人在雨声中沉默着。雨刷开始摆动，快速地刷着前车窗上的雨幕，车速却没有减下来。

“吱——”车子驶进了医院的大门，还没有停稳，副驾驶座上，君莫愁已经推开了车门。

“莫莫——”杜垦的叫声被远方的一道惊雷掩过，他看着莫愁冲进雨幕中，闪电划过，那个被大雨在瞬间淋透的身影绝决地义无反顾！他一惊，跟着跳下车，用力地甩上门，追了上去！

一个人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能激发出这样的潜力？！杜垦追上君莫愁的时候，她早已经冲上了四楼，那苍白如纸的脸色在陡然站住的一刻没有了一丝生气，杜垦看着似乎是飘忽着跌落的君莫愁，直骇得肝胆俱裂！

“莫愁——”扶住她往下跌落的身子，担心地看着她在日光灯下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那双眼空洞得让人心惊，手忽然被她轻轻地伸手推开，他想要再扶住她，可是，她脸上的神情却让他迟疑着缩了回去。

单薄的身子在颤抖，她迈开脚步向着被战友们团团守住的病房挪去，一步一步，分外艰难，步子明明是向前，却似乎有什么在后边用力地扯住了她，每一步沉重而艰难，每一步被撕扯着进退皆痛！

战友们早就看到了出现在走廊口的他们，纷纷地站直了身子，悲伤而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终于艰难地走到了病房的门口，看着她伸手推门，看着她——毫无预警地倒了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