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通讯车下来，莫愁被直接带到了救护车，被医务兵重新处理一下脚上的伤，其实已经没什么大碍，之前也就是崴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疼几天是免不了的，行动会不方便，但不是大问题。
从救护车下来，野战炊事车上，热腾腾的饭菜也已经出炉了，兵们依次上去打饭，传说中的野菜炖野兔，还有烤羊在那位上校队长的亲自操刀下，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莫愁的肚子咕噜一声，被两根香蕉垫衬出的胃再次被刺激地发出强烈的饥饿信号。正眼巴巴地看着不远处的炊事班，远远地，关涯竟然搭着田歌的车一块儿回来了，车上还有几个累得脱了形的兵，关涯刚一下车，就听到绰号被叫做“喷壶”的张磊远远的吆喝，“哟，咱们清心寡欲的夫子回来了！怎么着，又有什么意外的惊喜没？！”
一声喊，关涯被几个战友团团围住，一个拍着肩膀说，“涯子你也太狠了，再这么下去，咱们今年别想有收成了！”另一个伸脚就踹上了，“小子，H7个偏地儿也能让你捞这么多，憋了大半年的劲儿全使这儿了吧？”另一个拍着他另一边的肩，“他再大的劲也得有人让他使呀，只能说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福将啊涯子！而且……”下边的话说的很小声，莫愁没有听清楚，只听几个人却同时大笑了起来。
“滚，说什么呢都！哪凉快哪儿呆着去！”关涯笑骂着挣开战友们的包围，向莫愁这个方向走过来。身后是几个战友的嬉笑声，他不理，向着懒懒地坐着的队长敬礼。
“队长！”
“嗯，回来的正好，”上校队长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个懒腰，笑眯眯地看着他，“带莫愁同学去吃饭吧！”
“是！”关涯敬礼，怪异地看了一眼没有反应的莫愁，她不是对自己的名字很反感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莫愁不是没有反应，只是本来以为明天才可以看到的人突然在今天出现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所以，也不觉得自己的名字被队长叫得刺耳了。
跟着关涯找了桌子坐下，关涯去野战炊事车上打饭过来，汤菜齐全，莫愁第一次见识，觉得新奇不已，连饭菜也觉得比平常吃的香！野菜炖野兔还有烤羊虽然有，但这只算是加菜，给参加选拔的兵们的。所以，当关涯端着一份兔肉跟羊肉过来的时候，他的战友们都是又羡又妒地看着他，“哟，队长大人今天法外施恩哪！”
关涯把肉放在莫愁面前，挑眉看着那几个，“哥几个不服是怎么地？要不，咱们队长跟前分辨分辨？”
“切！”所谓众口一词，不过如此。
关涯笑着坐下来，“莫莫，这份是你的。”
莫莫笑着正要道谢，就被一个怪声打断。
“莫莫？”关涯的话音还在嘴边没有全消呢，就听那个素来以黑脸著称的分队长沈蒙以十分正经的语气发出一声让关涯恨不得咬掉自己舌头的疑问，“莫——莫？嗯？”
见火立马扇风，不够还添柴加油的是以喷壶之名横行大队的张磊同志，“哦？莫莫——”语气暧昧的程度更上一个等级。
“哦，莫莫——”十几个人的大合唱，伴着一阵狂放的大笑，惹得一边即使饿了两天，面对着香喷喷的炖野兔跟烤羊也依然提不起精神的兵们齐齐侧目。
“韩沣，你怎么会在这儿？！不要命了？！”
一声大吼打断了这一桌的大笑，所有的人向着那个声音的来处望过去，莫愁吓了一跳，嘴里的饭差点没吞到气管里去，一把捂着嘴咳着，憋得脸通红，旁边递过来一碗热乎乎的汤，她顺手接过来就喝，压下喉咙里的痒劲儿，才看到是关涯，想起上回在吴繁他们学校外边，也是这个人递给她一杯水……莫愁忍不住向他微微一笑，关涯笑笑，转头去看声音的来处，莫愁也顺着大家的目光看过去。四处的灯光给予了足够的光线，只见一个英武高大的军官大步地迈到一张桌前，每一个步子都带着强烈的怒气像是刮过去的，然后，指着一个兵怒声吼着。
“你刚出院，医生怎么嘱咐你来着？连训练场都不让你上，你给我来参加选拔？！你是不是真的不要命了？！”声音恨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连长……”
是那个跟莫愁一块儿回来的班长，面对着军官的怒吼有些心虚地笑着。
“连什么长？！”怒声打断他，那个军官的背影带着虎虎的生气，咆哮也气势骇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不同意，你听到了没？我不同意！”
“连长……我、我这不是已经被淘汰了吗？”韩沣讨好地笑着，可那双眼眸里的黯淡却掩饰不了他深沉的失落。
“……”军官顿了一下，“明天你给我医院报道去，你们连长都跟我说了，是你小子非要出院，还没好利索呢！病毒性肠胃炎你这么折腾，是不是想把命搭这儿？！”
“连长……”
“这事没商量！”那个军官挥挥手，打断他的话，“选拔你也参加过了，这份心也该死了！回头你给我好好准备，别再惦记这不着边的事！这、这也是你排长的心愿！”
“连长……”韩沣的眼圈红了。
“我说尚营长——”关涯的队长慢慢地踱步过去，“你这火气也太大了吧？正赶个饭点，不诚心让大伙儿消化不良吗？”
“周越——”尚营长咬牙，转过身来瞪着他，“你就缺德吧，我最好的兵、我最好的兵……现在你又出这种招数，这么折腾这帮人……”说着，眼珠子也红了。
“尚远……”队长叹气，向那些兵们挥手，“吃你们的。”叫住正犹豫着要坐下的班长，“韩沣是吧，你过来。”
“你又要干什么？”尚远瞪他。
周越拽了他的胳膊到自己的简陋的指挥所，向韩沣道，“坐。”
尚远瞪他，“他还没吃饭呢！”
“你放心吧，”周越点燃一支烟，把烟盒扔给他，“他的那个兵早就去替他打饭了，你以为就知道心疼人啊！”
尚远接住烟盒，抽出一根来点着，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老周，我不是针对你……”
“我知道，”周越打断他，“你是心疼你的兵。”看着沉默地坐着的韩沣，想起那个已经永远埋骨青山的人，低低地叹了口气，“你是钟强带出来的兵？”
韩沣点头，泪水滑出眼眶。
尚远的眼睛也有些发涩，狠狠地抽一口烟，“这小子是他从老家带出来的，亲如兄弟，钟强去了你那儿，他也拼命狠练，想跟着他排长一块进你们猎鹰，可是你们招兵每年都是不同的集团军，这就耽误了两年……”
“我、我就是想看看排长待过的地方……”韩沣拚命地想要绽开一个笑，却被泪水溅得湿透。
“如果不是刚刚从医院出来，他肯定能通过你们的选拔！”尚远把吸完的烟扔掉，踩熄，又点上一根。
“我很遗憾……”周越静静地看着那张布满泪水的年轻脸庞，伸手轻轻拍在他的肩上，“钟强会很安慰……”
“啊——”像是一直强忍着的悲伤再也不堪负荷，终于撞开了他强自加固的堤坝，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划破整个夜空，所有人都静默了下来，看着那个把脸埋在膝上痛哭的像是要把自己抽干的人……
悲伤凝噎在每个人的心上，莫愁轻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低声呜咽着，那是怎样的悲伤啊，如丧亲的小兽凄厉的悲鸣……
“钟强…烈士……”关涯喃喃地念着。
“二分队的分队长，也是尚营长当连长时的兵，一排排长……”沈蒙红着眼眶，声音低哑，“一年半前，也就是你们这一批进大队之前的一次任务，他、没有回来……”
桌上的人都沉默着，红了眼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