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个究竟,我又坐得难受,便借着光打量屋子。
古色古香,再精致的玩物摆设大概也就这样,镜旁两段都是高大的檀木柜,暗阁上都是玉环、琉璃翡翠、夜明珠,还有稀奇古怪叫不上品种的东西。
脚下是绵软的羊毛绒地毯,繁复的花纹像极了欧洲中世纪那些考究的宗教图案,可惜我不懂欣赏。
我很烦躁,想离开。
时间过去很久,不知道时间,又没人陪着,这种感觉几乎让我发疯。可惜我不能叫不能动,像个木偶被人控制,甚至还惨。
木偶还能随时被人牵动着走两步,我却是动弹不得,转转眼珠子都是幸福的事情。
我的功法似乎被什么东西给镇压,完全施展不开,镜子两边的又是长明灯,闻着幽香的气味也许是比长明灯还能用得长久的蜡烛。整个烛台都镌刻着铜制的狮子,阴阳协调,只要这里的风水不破,我就当真走不了。
气得胸闷,不知道坐了多少个日夜,门才被推开了一条缝。我没来得及欢喜,就听见蛇吐红信子的声音很是沙哑,顿时想到那条杀了很多人在血水里漂浮的双头蛇。
一蛇有双头,罕见但不是没有,早在黑龙江一带就有发现巨大蟒蛇首尾两头,有人打桩打不下去,下水去看,这才发现的。可在那之后,人失踪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如今再次瞧见,恐怕不是吉兆。
蛇探出两只脑袋,三角的形状还有些圆润,虽然竖瞳看着吓人了点,但蛇身通体翠绿有玉的质感,看着甚至有那么点萌。圆溜溜的眼睛朝我眨了又眨,只是慢吞吞地从门口那里移过来也不急。
我恨不得直接将它搬过来,可惜做不到,就只能眼睁睁地摊在椅子上等。
它越是靠近,蜡烛“噼啪”声越清脆,幽静硕大的房间里更加静谧,我感觉更冷了,心里有点害怕。我一个人很无聊,但也不想让一个杀伤力巨大的凶兽和自己待在一块儿。
但它突出红信子只是舔了舔我,还没舔到,许是我的灵魂不是实体,而蛇也没有幻化成仙。
但随着它的靠近,我僵硬的身体逐渐能动弹了,摇晃胳膊甩甩腿,我捏着酸软的腰肢站起,一回头就和几乎等人高的蛇眼对上了。
突然,就再次动不了了……
蛇微微点头,我不知道它什么个意思,只见它不受控制地朝镜子撞去,我闭上眼睛不敢看。
很久,我都没听见预料之中的碰撞声,小心抬眼却见蛇将两盏白烛都吞了下去。
烛龙?
只有烛龙还以吃孔明灯为生,很多墓穴的主人都会养着烛龙好时代看守坟墓,可惜这种历史已经不可考察。而且烛龙该是人面蛇身,通体赤红,身长千里……眼前这位,明显不像。
想不通也就不想了,蛇也没看我,只是一个劲儿地开始砸镜子。
看着薄到不行的镜子此时却坚硬如铁,任由蛇脑袋撞破,身体乱晃,还是一点裂缝都没有,我不得不放弃离开这间屋子的打算。
一个镜子尚且这么复杂,要是想出去还不得丢下半条命?
我按捺住已经要崩溃的心,却听“轰隆”一声,蛇撞碎了镜子,碎片飞得到处都是,还是腥臭的血也洒了一地。
而镜子最后面竟然不是铜铁制成的框架,而是水波粼粼闪着奇异光芒的透明东西,四周都是夜明珠。
蛇躁动地一口吞下那浑圆的珠子,偏过头看我,我假装什么都看不见,自然地别过头去,好不容易将身体从座位上挪了一半到下面。随即,我偷眼瞧着蛇,顺带打量从这里挪到门口……大概需要半小时!
蛇会不会凶性大发吞了我还是两说,我挪一点点就耗费了大半的心神……要是我果真出门去,岂不是整个灵魂都会受挫?
这一瞬间,我无比地痛恨赵辰良!
他究竟,要干嘛!
“苏熙?”熟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开,我开不及反应,就已经泪流满面。
是他!
鬼王!
循声看去,竟然是夜明珠围着的那方镜面,上头很高清地显示出了冥间的样子,站在其中最是显眼的便是白衣飘飘脸色黯淡的欧阳煦!
可是,在他对面站着的竟然是我,我在微笑:“好久不见。”
脑袋嗡嗡地想,不料那些拥护我的女人们真的拿走了我的身体,还施加魂魄钻了进去。只要进入阴阳穴,无论是谁都认不出那已经不是我了!
就算是欧阳煦……我害怕,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蛇身蜷曲在镜面四周,一口一口吞下夜明珠,身体逐渐发红,还有一丝丝热气蒸腾了出来,我看得蒙圈,恰好镜中的欧阳煦已经将“我”拥在怀里,神色缱绻。
他的身后还有许许多多的鬼卒,最前面的那个看不清面庞的女人手里抱着的是我的欧阳长安!
长安粉嘟嘟的面孔,不知为何,和莫离有三分相似。我揉了揉眼睛,又觉得不像,而是和欧阳煦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小小年纪就有了要邪魅可爱的气势。
但蛇身越来越热,散发的热气都将镜面给遮住了,我身体也有了自由活动的痕迹。
“砰!”蛇身砸上镜面,似乎还不解气,尾巴狂甩,差点就砸在我眼睛上。
躲开之后,我偷偷捻起落在地面上的一片蛇鳞和蜡烛燃烧剩下的半点烛水,然后大喝一声,直接念出术法,直冲蛇脑袋上贴去那块被烫蜷缩的鳞片。
蛇脑袋晃了晃,竟然在慢慢变得膨胀圆了一大圈,鳞片的光越来越亮,都有点刺眼了,我想了想捏了一个现身咒的手结。
手结按在蛇身七寸的瞬间,光芒大盛,我心里一直不想相信的事情一点点变得清晰。
七星棺上复杂的纹路里好像就有很多蛇的图案,有一条很像双头蛇,而且看图形的延伸,这蛇好像后来变成了烛龙。
从前,这蛇就是烛龙,只是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都会维持蛇形。就像破茧成蝶一样,除了遇到危险之外,那它再度化成烛龙,那只会是因为找到了坟墓主人。
虽然棺材不是坟墓,但从前一定是要被埋在墓地的,这是惯例。
那我……岂不是死过一次?
而且烛龙千年才能化成龙一回,那我岂不是千年之前的人?
想想也真是可笑,曾经在办公室墙里找到的那具棺材里就钻出了一只通红的大蛇,还进过我的身体,到现在都没出来,也许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证明了我就是棺材主人。
而是欧阳煦没说,可可的外婆不说,可可又不知道。
就是不知道,赵辰良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傻傻啥都不知道的,还是我!
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我拉扯过逐渐变壮的烛龙抱在怀里,一首像是龙吟的曲子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转悠在我喉咙里,可我分明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烛龙高仰着巨大的头,如同石头的眼睛慢慢流出了泪,是红色的,还带着血的腥味,我不敢松开它,因为它的脸在胡乱晃动。
而且十分烫!
浑身都烫!
我不知道为什么想哭,哭着哭着,烛龙倒是安静了很多,那三角蛇头慢慢变成了人脸,只是一瞬就不见了,我都没看清楚。
曾经在东方神话里见过的龙也就大概是这个模样,青黑色的身体,复杂的纹路,一直从头到尾巴都是倒刺,但我摸着却是很柔软。
我也明白,就算摸着柔软,但关键时候,这些倒刺就会比刀剑锋利,可以割开任何人的头颅,挖开人的心脏拿去祭祀。
这都是我在书里看到的东西,不,还不止!
更多的是我自己的记忆,我说不上来这些记忆从什么时候跟随了我,我很害怕这样的自己。
镜面里的欧阳煦已经将“我”一把抱紧,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我”推开了他,泪眼模糊地说:“求求你,放过我。”
“对不起。”欧阳煦如是说,手挥了挥,身后那个鬼卒立即将欧阳长安送到了“我”怀里。
我看得目瞪口呆,恨不能现在就骑着烛龙奔过去将孩子抢过来,不想让“我”抱哪怕一分钟!虽然我知道,那个“我”应该是蛇女的魂魄入了我的体内,在帮我要回孩子。
可是,我和他,唯一的羁绊就是欧阳长安。
从此,再也没有情情爱爱,从一开始我就被所有人骗了,不是么!
头嗡嗡地想着,烛龙突然尾巴一甩砸在镜面上,镜中场面一晃,我再度看去,欧阳煦的胸口竟然插着一把青铜剑。
就是我曾经耗费心血销毁的轩辕剑!虽然材质是炎黄时候的青铜而已,可对任何鬼物和蛇来说,都是大忌,不仅欧阳煦会受伤,蛇女大概也会死。
果然,“我”握着青铜剑的手渐渐变得透明,一个几近透明的影子从身体里钻了出来,眨眼便烧得一干二净。
心口闷闷地疼,为什么,明明最恨欧阳煦的应该是我。可她们却愿意连命都不要,都愿意杀他?
难道,从千年前开始,我们的关系就已经这样水火不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