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之间的沟通无需言语，眼神交织间我能看穿桃夭的心思，那她就能看穿我的。
这无谓心灵感应，而是我们互相有很深的了解，就像我们真的认识过一样。
但这并不能改变桃夭在我心中的印象，甚至让我更加害怕知道曾经的我是什么人。
“现在您只要好好待在总部，什么事情也不要做。”桃夭将一堆细小的红色碎片递来，是刚刚才被我摔碎的玉牌。
“据我所知，您被前任鬼王杜若晟收为徒弟，一切都走上了您预期的正规，只不过出了点纰漏。”桃夭说完后，手中碎片被她捏碎成玉屑，从指缝中被风吹散。
之后，她打了个响指，花园外黑影风一般得冲来，又在离桃夭一步之遥时慢慢停步。
她们眼神寂寥，唇色发白，脸上还有尸斑，就像是从坟墓里刚挖出来的死人一样，却又个个相貌精致得宛如白瓷娃娃，还是那种一碰就碎的娃娃。
在她们澄澈的瞳孔里，我看不见自己的影子，只能看见她们没有半点波动的情感，而和起初跪在我屋里的那些人不同，她们对我不怀敬畏。
“将主上带回去休息。”桃夭下令，那些女孩冲上来架住我，看也不看我，就直接将我拉扯在她们中间带走。
越过园林的大半地方，她们将我送进了起初那间屋子，里面的檀香味让我很不舒服。
“主上，请您休息。”女孩们齐齐后退，将门关上，整件房子突然暗下，我摸索到灯。
随着清脆的声音，这灯亮起，却是黯淡的昏黄色，让我坐在床上都无精打采，有些想睡觉。
这些日子来，我越来越困，随便给我个宽敞的胸怀或者软枕我就能睡着，就像什么事情快悄然无声地发生。
而我这种方式，就像是条件发射般的逃避，只是反映比一般人要大很多。
翻腾一会儿睡不着，我摸出蛟皮面具，横躺着翻了会儿就按在脸上，那种冰凉的触感让我精神清醒了点儿。
轩辕剑不知怎么烫了起来，要不是被我压着，可能都已经腾空飞起，不受我控制。
师傅要是知道我这么没用，不知作何感想。
我也挺想知道，为啥师傅做了一块能控制欧阳煦的玉牌，还给了我，这对我而言又什么用？
用后背碾压轩辕剑，我的脸越来越凉，凉进了心里，头脑出奇冷静，头却有些昏沉。
果然，不等我揭开蛟皮，我就倒在了一边。
眼前雾蒙蒙的，周围腥臭的空气让我想起了签鬼王契约的那会儿，我的心脏被欧阳煦直接给掏出来，他还在上面滴了他的血。
可现在，我面前只有滚滚穿梭的奈何，河两岸长满了彼岸花，红色和蓝色交织，鲜艳却让人觉得危险。
于是漂亮的东西杀伤力越强，我咽下口水，小心走过去，震耳欲聋的水声扑打耳垂。
味道很重很难闻，还夹杂了青草的芳香，我扒开彼岸花从里的一块湿土，一条干瘪的树根蹿了出来。
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树根狠狠卷起无数彼岸花吞噬，眨眼间就从手指细的跟变得有我胳膊那么粗。
通体发青的颜色和干净的海水很像，我心悸地后退，这不是世界之树的树根么？
蛇女在树干落进深渊后也跟着去了，树根却被暴虐的人们挖出暴露在空气里，美景如画的冥间变成了炼狱。
一切都在脑中闪现，和我的梦境重叠，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
为今之计，我只能抓紧树根，而那根也不挣扎，只是短短的一小节躺在我的掌心。
距离我未知的东西越近，我越心痛，也许尘封的记忆是那些足以让我痛彻心扉恨不得死去的事。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安心地做一个普通人。
累得瘫坐在奈何边上，把树根揣进内衣，我看着汤汤的水流，脑海里只有莫离。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欧阳煦占据我的全部身心，面对奈何的时候我心里竟然都是莫离。
软嫩嫩的小脸上冰冰冷冷的笑容很真诚，不可一世的模样清绝可爱，他有骄傲的资本，而我至始至终都躲在他身后。
从一开始，我就没法对付任何想伤害我以及我爱人的家伙，因为我不能空手夺白刃，更不能念念鬼术就对付所有厉鬼。
就像曾经的我被桃夭强制带到这儿，又被强势的欧阳煦强行签了鬼王契约，十月怀胎，然后被他抛弃。
现在我跪在冥间的这个禁地，这么空旷的地方只有我这个大活人，我也没法打破梦境回到现实。
迷雾吸入了太多，我又开始昏昏沉沉的。
“鬼灵大人一定能唤醒主上！”
……
“闭嘴！”
我能听出来，最后那句嘶吼声属于桃夭，她有些急躁。
睁开眼，我猛地坐起，伏在我身上的人往后摔倒，我看清女人面孔的时候，脑子清醒了很多。
“主上！”桃夭的脸色很狰狞，但没有一丝恶意，而是劫后余生的那种感慨，她拽住我的手捏得死紧，我疼得发抖。
“桃夭。”倒地的女人拍拍衣裙站起，她一身白色罗纱裙一直垂到脚边，像是从十九世纪欧洲油画中走出的贵族，碧眼红唇，和桃夭的典雅不同，她更像雕像。
没有脾性，想法理性，这是我对她的第一印象。
“主上，据我了解，您已经有了部分记忆，而且时隔千年，您是否坚持当初的安排我不确定。”女人拨开两边垂下的秀发，笑得体贴：“我知道您很害怕我们，害怕这一年多来发生的意外。”
说到我心坎里了，这么久以来我就没见这么合自己心意的，可我没想到她竟然帮我想好了退路。
“我给您两个选择。”
“嗯。”我短促的声音可能透露了紧张，女人笑得更温柔了，她说：“一则，我可以帮您安排好在阳间的正常生活，帮您抹去这一年多的记忆，让您正常的生活。作为给您的慰藉，我可以让张可可回去陪您。”
我脱口而出：“那欧阳煦、楚辞，还有冥间的一切呢？”
“对不起，没有第三个选择。”女人笑着拍拍我的手，桃夭有眼色地回到床前垂首站立，没看我。
这让我明白女人没有耍我，她是很认真地让做选择，而且选择很有可能会真的实现。
那我就可以摆脱这一切，安静地作为一个寻常人类活下去，直到年老都不会知道曾经有这么惊心动魄的经历。
反之，我会离真相越来越近，可能千年之前世界之树的毁灭和我有关系，冥间和我息息相关。
而且，真相可能比我想得还复杂，还可怕。
女人的笑意里透着清明，大概是了解我的心思，却还给我多一重选择，只是为了我好？
默默叹了口气，我摆摆手：“催眠什么的千万不要用在我身上，日子总是要过的，明明身在现实却要躲在梦里太没意思。”
“嗯，今后我会一直跟在您身边，就如同千年前那样。”女人的手指划过我的心口，哪里酸涩得厉害。
脑子很疼，我挤出干涩的两个字：“青城？”
女人的名字刻在我脑海里，她言笑晏晏地和我说什么，我听不清楚，而且画面还闪得很快。
“主上！”我被青城打了一巴掌，她瞪大了眼睛将我仔仔细细拉着看了一圈，随即叹了口气：“您的记忆很难恢复，所以要炼鬼，吸收阴气。”
我之前阴气很重，后来都被欧阳煦和我的孩子欧阳长安吸收了，据说这是为了我好。
现在青城却要求我……
但过往的稀薄记忆却让我对面前这个看似陌生的女人很信任，我面对她认真的脸色，不得不点头。
但我也知道，炼鬼这种事伤天害理，就像一言不合就杀人一样，于理不合。
不过，除了我的父母，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
爱我的人死得死，离开的离开，我爱的人从未给过我安全感，那这个世界对我有何必要美好？
“可以将我爸妈带来吗？”我拉住青城的手，那双手冰冷得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怎么比鬼的身体还要冰呢？
一屋子站着的人在我拉住青城的时候都跪了下去，就连桃夭也不例外，看他们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应该对青城很敬畏才是。
好奇怪……
“这件事缓缓再说，您担心父母是常事，我会解决，不过眼下最重要的是，鬼王偷走了我们的七星悬棺。”
特么这是我的东西，怎么一会儿他偷一会儿你偷的，我都想破口大骂了，但情况不容许，我只能憋着。
憋着容易内伤，于是我直接问了：“你们强抢我的东西就有理了？七星悬棺是我的，你们……”
“是您的，所以我们必须拿回来，否则您就算想起曾经的事，也难恢复实力！”青城皱眉，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过身后那人递来的平板，划拉开几张图。
棺材都静静躺在冥殿里，而欧阳煦的侧影也被拍了进来，很神奇的照片，我感慨了一声，却见青城的脸色更难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