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队长来到第五生产队,没用介绍,乡亲们就把我们围起来问这问那,亲热得像一家人。
民兵排长铃姐带着我和我的同伴小菊一齐劳动,一边教我们干活儿一边关心我们的生活。她还提出建议:集体宿舍离咱们队太远了,你们上班不方便。干脆帮你们借一间房吧,就住到队部跟前来。
这可让我们喜出望外,我们很高兴地答应了。
铃姐怕我俩住一个大屋子害怕,就从家里搬过来,每天晚上陪我们。后来又把我们介绍给大舅一家,帮我们搬到大舅家的对面屋她才完全放了心。
大舅和舅妈以及他们家和我们年龄相当的女儿对我俩都特别好,每次做了特殊的好饭都让我们先尝一尝。
大舅的妹妹秀姨曾经和我妈妈一起做过妇女工作,她经常叫我在工余时间到她家学做缝纫。那台缝纫机,连她的女儿们都不准碰,却只叫我随便瞎嘎达。多少次被我弄得乱线塞住机针动弹不得,秀姨都笑眯眯处理好,并鼓励我不要灰心,多多练习肯定能学好。当我顺溜溜轧出一趟平滑线时,秀姨比我还高兴呢。
秀姨的丈夫、我的远姨夫是队里的会计,每天跟社员一样下地之后,晚上还要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给全队的人计工分。他的性格特别温柔,和姨的感情很好,他的人缘也很好。有一阵儿,我和同龄社员小芹随远姨夫和另一位大叔压挂面,姨夫总爱和我聊天,给我讲农活儿的基本做法,还讲他参军时经历过的战争场面。压挂面结束后,我和小芹成了好朋友,小芹成了那位大叔的儿媳妇,而我和秀姨一家的感情进一步加深。在自留地秋收时,远姨夫常叫上我,先割几颗青玉米、几颗黄豆,再点燃一堆火,用不多久,玉米和黄豆的甜香味就会引人流口水了。我真不记得帮他们做过什么农活儿,但那堆篝火和火烧青玉米加黄豆的画面总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从农村出来后,我常在梦中回去探望姨和姨夫。到第十八年,我实在忍受不住思念的煎熬,给远姨夫写了一封信,要回去看看。
姨夫回信说:还是别来了。你姨生了病正在恢复期,怕你见了难过。
这一下,我的心更加不安,利用过年回老家的时间借了一辆自行车急急奔去。
姨夫见到我笑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姨家有好几个我熟识的人,我还见到了姨的儿子、儿媳,女儿、女婿,他们中有的年龄和我相差不多,有的还做过我的学生。
姨虽然病过但精神不错,接过我送给她的月球车很高兴,立即在不太灵活的手臂上滚动起来。
大舅和舅妈也闻讯赶来,我们一屋子人聊得特别开心。
我给姨和大舅家分别买了部分食品,虽说东西不多,但多少表达了我的心意。
去年,我听说姨和姨夫都先后去世了,心情黯然的同时庆幸自己多亏在那年去了一次。
我们队长以及乡亲们都对知青特别关照,给我们最高的工分,却总分配最轻的活计。特别是我们两个女的,最热时让我们学习压挂面,秋收时让我们到菜园摘菜或是跟着上房晒粮食。
“三夏”是农村最忙的季节。白天,我们去六十亩地割麦子,晚上还要抓紧脱粒。辛苦还是其次,主要是那碎麦芒飞得到处都是,弄得浑身痒极了。不过,人要太累就什么条件都顾不上了。半夜吃罢饭我们可以休息一阵儿,每人都是就近扑拉一个麦秸坑合衣躺下就睡着,直到被人叫起接着脱粒、堆垛。社员们已经习惯了,而我,只要有时间回家,就得睡上一整天再加一夜才能调整过来。
种庄稼的时候就轻松多了。一般我都是跟在犁地及点种的后面一个脚印接一个脚印地踩,一口气干到收工。有时社员亲切地叫我“歇烟儿”,我都摇头拒绝,因为真得不累。于是我被形容为“不知疲倦的小电滚儿”。
我还喜欢插秧。站在水田里,接到对面甩过来的一把秧苗,和社员一齐比赛般地倒退着插。总有人夸我:分得均匀、插得实,而且速度还不慢。只是有一次被蚂蟥钻到才有了戒备。
最令我们高兴的事儿是收秋。二、三十个人拿着镐、锹和大筐,今天收萝卜、明天刨白薯,过两天去沙土地收花生。我们一边往筐里捡,一边挑好的吃,有人把皮在袄上蹭一蹭,有人用镐嗑掉皮,有人干脆就着土一起吃下去。那时大概污染较少,只见到就着机井水吃撑吐出来的,还真没听说哪个吃坏肚子拉稀的。
冬天,我们要挖沟里堆积了一年的河泥做肥料。我们一层层往下挖,越挖颜色越重。然而,由于冻得不太结实,总会出一些水,便由两个重劳力隔着一条沟对面站好,用长绳拉一个戽斗往外掏水。他们就像打地基一样,一边拽一边唱,内容很随意。我觉得他们帅极了,便提出也要去淘水。那两位社员乐呵呵地叫我上去看看。我心花怒放地立刻走了上去,却不料发现他们踩的地方全是泥水,不小心也许就会从高处摔下来的!我胆怯地退了下来。
这一下大家可有了笑料,唱词里马上出现了我的名字,惹得很多社员瞧着我哈哈大笑。我知道他们是善意的,也跟着抿嘴一笑,心里暗自打定主意。
第二天早晨,我第一个站到两、三人高的土台上,脚下的冰冻得很结实,一点儿也不滑。
见上来一位社员,我立即拿起长绳要和他淘水。不料他不吭声也不动弹。又过一会儿,大家都来了,看到我的样子都沉默了。直到我着急了,一位大哥才慢悠悠地说:你下去吧,没人敢和你拽的。我急忙问:为什么?好几个人都说:要是知青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担不起呀!
我下,我明白了大家的好意,主动退了下来。
原来,我们的身份如此尊贵,怪不得我做得稍好一点儿就让他们那么满意呢。
从此,我更加小心地参加劳动,决心不让乡亲们操心又担责。
1975年月5日,大队民兵连新的领导班子成立,我被选做班长,这让我惶恐不安:我是来接受再教育的,怎么能当小领导呢?但我推了又推还是没推掉,只好担着了。恰巧第二天干农活儿,队领导都不在场。该休息时,社员们把我围在中间,说我是最大的头儿,让我发话。我惊恐地看看不远处的房屋,央求般说:那你们歇一会儿可得回来呀?大家笑着散去,又微笑着回来继续干活儿了,这下我的心里才踏实下来。
月19日,辛大哥召集全体知识青年在大队开会,总结我们下乡几个月来的工作,我作为知识青年的一个小组长和伙食委员,很受鼓舞。
月8日,我踊跃报名参加打井队,还递交了决心书。不久,我和部分社员到比较远的地块打井,为搞好农田水利做出了贡献。
月9日,我们全体知青栽了“扎根树”。
望着那一颗颗绿色的杨柳,我的心中无比激动。当天在日记里写道:小树啊,我要像你一样,深深扎根在土壤中,永不动摇,茁壮成长。不论在什么地方,我都要深深扎根于那里的人民群众这个土壤里,开花、结果。
我从心里喜欢曾经下乡过的那个大队、那个生产队,乡亲们的深情厚意我一直记在心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