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上高中时,我们借用了县城的另一所学校。这个学校在历史上有些名气,能进这里读书,哪怕是暂时的也令我高兴。
报到那天,我和姐姐早早起来,推开门时才发现,外面全被白雪覆盖了。
吃罢早饭,我们赶紧挎上书包出门。
当时我们脚上穿的都是黑布棉鞋,因为怕被弄湿,所以小心翼翼迈步。可是后来,随着阳光照射以及走的人多了,路面逐渐现出雪泥交融现象,马车压过的车辙道干脆就是雪水一片。但这好歹有了路,比自己踏雪地强多了。
我们一边给马车让路,一边及时返回车道,虽然鞋底有一层轮胎胶底,但到学校时鞋帮和鞋面还是有些透了。
我们在校门口跺了跺脚,看到院子里已经有人在扫雪了,立即找到自己教室,拿着铁锹、笤帚也打扫起来。
上课铃响后,班主任老师走进教室,他先打听都是谁参加扫雪了。
有同学说我参加了。老师便拿着纸、笔过来,让我一一报上人名。
班里好多都是我的镇中同学,我把自己知道的都报给了老师。我一直暗暗期待老师会问到我的名字,可是眼看老师收了笔要离开了也没有问的意思。最后我只好鼓足勇气说自己也打扫了。
老师添上了我的姓名,但我脸上却是火辣辣的,忐忑不安地在心里暗想:自己表扬自己是不是太不谦虚了呢?
好在人们没有丝毫的注意,才让我慢慢静下心来。
雪渐渐消融,校园露出了整洁的面貌。
这里的教学小楼是木制的,显得格外雅致与高贵;院子里还有一池湖水,就连冰冻之时湖面也挺迷人。我总想去湖边仔细欣赏一番,却总没腾出空来。
后来,我听说这里曾经发生过两件事,一下子改变了心境:一座教学楼突然起火,虽经抢救也损失不小;那湖虽美,却有人跳水自杀。
这可真让人心生恐惧。从此,我再不想去院中逛景了。
时间不长,我们迁到了自己的学校。
我们的校园特别大,光是大门口的台阶就得走上一阵。后面是相隔挺远的一排又一排教室、办公室以及家属住宅区,院子里好多空闲地方都种有花和草,稍远的地方更是绿树成荫。让我惊奇的是,那里的院墙长而远,竟然围住了一座小山。
从第一天开始,我们的教导主任就在校门口笑容满面的迎接学生,一个个问我们的姓名。不出三天,他就能一一准确地叫上每一个同学的名字了。
这让我们很是诧异:那么多的学生,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是怎么记住的呢?
老同学对他的评价更让我们心生敬佩:这位年青英俊的教导主任已经在学校工作多年了,凡是登记在册的所有学生,无论校内校外、不管毕业多少年,他一下子就能叫出名字来,并且从未失误过。
如今,又过去了几十年。年后我们同学聚会时重提这位老主任,新近遇到他的人说:老人家的记忆力还是那样强,认起学生来依然准确无误!
对此我真是崇敬之极:除了天生的记忆力强之外,他老人家一定还有强烈的事业心和对学生无比尊重的感情在里面吧?
我们的班主任及科任老师也各有专长,他们精通教学与专业,认真备课、讲课及管理学生。
只是我们正经上课的时间太少了。
那时学校一律要学工、学农、学军,我们自然也不能例外。
高中生大概可以算得上一个劳动力了,因此我们的劳动很有勤工俭学的意味。
在学工中,我们参观工厂,先学习空气压缩机的原理,然后到山脚下砸石子;有时还到货车运输线上按立方米挖沙子。
在学农中,我们成捆成捆割草再背到学校;在支援夏季抢收小麦时,我们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捡麦穗了,而是直接加入到拔麦子的行列。
成熟的小麦又硬又脆,若想将成拢的麦子全部连根拔出对我们来讲很是不容易。不管是蹲姿还是猫着腰,全身的劲儿都得使到手上,用不了多久,手就会打泡。水泡不经磨,很快会被挤破,先是流清水、以后很可能流血。这时,我们可以改去捆麦个儿。就是先将一小把麦子的头儿拧到一起,再分开两份铺平,然后抱来部分小麦,用地上已连接好的麦杆系住、拧紧,就成了一个麦个儿。
捆麦子虽说比拔麦子轻巧些,但也不太容易:一是麦子的数量不好掌握,要想和别人捆得大小差不多,得做多次比较;二是想让麦个儿立起来也不好做到。捆儿过大与过小都容易倒,根不整齐也不行;三是捆麦个儿得和麦子做亲密接触,那麦芒扎得人特别刺痒,抹一把脸上的汗,痒劲儿就跟着到了脸上。总之,拔一次麦子,胳膊、脖子和脸总要痒上好一阵儿。
从前没拔麦子时,我们真心祝愿大地丰收,但尝过劳苦滋味后再站到麦拢前,则是一番为难情绪:什么时候才能把它们全收拾完哪!
学校发现了我们的困难,后来再收小麦,就让带队的农民伯伯专门给我们准备些镰刀。这下是轻松了,但用得不好,手还会让镰刀把给磨成泡,并且另一只手则有了受伤的危险。
我的手不只一次被割出口子。开始很害怕,用双手捏住月芽型伤口再也不敢撒开。后来看看别的同学用嘴吸两口、再甩几下便又接着干活了,自己也就不好意思耽误时间了。好在封口挺快,过一会儿血小板凝结就没事了。对于比较长或深的伤口用麦秸缠上两道,过会儿放开就算做过处理了。还有的同学干脆抓把泥土捂一会儿。我虽然没敢那样做,却也没听说有感染之类的事发生。
在高中,我们经受了较长时间的军训。
解放军叔叔严肃认真地训练了我们的站姿、队列行走以及打背包。那正是备战、备荒的年代,仿佛每天都处在紧张状态。在一次又一次的紧急集合里,我和姐姐都是下午放学后就赶紧回家,匆匆吃几口饭便背着爸爸为我们打好的背包返回学校,随后奔走在拉练的队伍里。
我们家正好有爸爸、妈妈从部队带回来的两条背包带,爸爸打的被又特别符合规范,因此我的背包总会受到解放军叔叔的夸奖,我心里别提有多美了。
有一次,我们的队伍走到一座小山脚下时,天完全黑透了。前面不时传来“小心脚下”等警告声更增添了紧张气氛。忽然,“停止前进”的命令下达,说是先头队伍遇到了特殊情况。一时间,各种猜测引得议论纷纷,感觉空气都有些压抑了。过一会儿,大家忽然变得轻松起来,原来是碰到了搞对象的。
往回走的时候,很多人变得嘻嘻哈哈的,这让我很纳闷。我还不知道搞对象的为什么会选黑夜上山,也不明白为什么遇上搞对象的大家就能如此愉快。我小声问了两句,却没有人回答,于是这个问号在我心里存了好长时间。
星期天及暑假的空闲时间,我还常和在红医班学习的姐姐去校园里找蝉蜕,也就是蝉脱下来的空壳,还去山上采草药,交给学校的医务室。我学会了辨别柴胡、远志、知母、白头翁等等药材。在医务室,我们将药材分类、冼净、晒干,切片后捣碎,再将校医按方子配好的药用小机器挤压成片,分装到瓶子里。那位校医据说是留过洋的大学生,医术高超、性格也比较倔强。但我没看出他性格哪里不好,因为在我们面前他总是笑口常开,有时还羞涩得像个小孩子。
虽然我们用校医的时候不多,但凡有活动时他必定都跟上。有一次我们学校包场看电影,开演前忽然有一个同学打哈欠用力过度,结果下巴挂勾掉了。大喇叭里急忙广播找大夫,那位校医走上前只轻轻一端立刻解决问题。
电影按时开演。
我相信有好多同学都和我一样正在心里暗自佩服那位医生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