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张却空着。
那三张桌子坐得很挤。
唯有剩下的修长桌子一个人也不坐,好像专门给丁一准备的。
丁一并没有说晚上要来这里喝酒,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就算知道丁一要来喝酒,也不必给他一张桌子。
给他留一个座位就足够了。
这有点奇怪。
可丁一并没理会,他径直在那张空桌前坐下。
季季就在他身旁,她依旧坐在轮椅上。
丁一还没有开口,伙计就开始上酒上菜了。
不一会,桌上摆了九菜一汤。
九只菜都是丁一最喜欢吃的菜。
汤也是他爱喝的汤。
望着这么多他爱吃的菜,丁一很想吃一口尝尝。
菜的热气钻入他的鼻子,他有点坐不住了。
可是,伙计还没有将酒拿上来,他面前也没有筷子。
伙计是不是忘了拿酒拿筷子?
如此粗心大意的伙计丁一还是第一次碰到。
他刚想叫伙计过来,问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另一张桌子有人喊道:“伙计,过来!”
伙计是一个年纪稍大的老人,他戴着一顶毛线打织的帽子。
伙计道:“大爷,还要点什么?”
“大爷我已经喝饱了,吃够了!”
“是不是想结账?”
“结账?结什么账?”
“菜的账,酒的账。”
“酒菜的账不是已经算过了吗?”
“大爷您说笑了,你们三桌二十七个人一块来,现在一个也没走,账没算过怎么可以说算过?”
“谁教你这样说话的。”
“没人教过。”
“那一定是你在娘胎里的时候你娘教你的?”
“也许是吧。”
“你娘呢?”
“找我娘干什么?”
“告诉她应该怎样教儿子说话。”
“难道我说得不对?”
“不对。”
伙计忽然叹了口气,道:“就算我娘教得不对,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是不是死了?”
“是的。”
“死了其实也还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
“把你杀了,将你们葬在一起。”
伙计“啊”了一声,然后道:“杀了我不要紧,那两位客人就没酒喝了。”
“没酒喝,可以吃菜,喝汤。”
“话是这么说,可他们一定不会答应让我死的。”
“你这么肯定?”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去问问。”
丁一听他们一问一答始终没有抬头。
这时,有人走到他的桌前,问道:“你刚才是不是都听到了?”
丁一觉得很无聊,他懒得回答。
他不回答,有人已帮他回答了:“当然听到了。”
“伙计说得对不对?”
“对。”
“为什么不可以只吃菜和喝汤?”
“因为他到这里的目的是喝酒。”
“可是,他面前的九菜一汤都是他平时最喜欢的。”
“这不一样,菜和汤再合他胃口,也不及酒。”
“没酒喝,他是不是会死掉?”
“会。”
“不是有酒喝,他就不会死吗?”
丁一在洗耳恭听他们的对话,他很想知道接下去那个人会如何帮他回答。
可是,丁一等了好久,也不见回答。他终于抬起头。
他看到原本只他一个人的桌子,这时已多了三个人。
在这三人当中,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谁在帮他回答。
这是一个年约四十的中年人。
他看上去有些憨厚,但眉宇间闪着睿智。
其他两个人的年纪也跟他差不多。
这个人见丁一抬头,哂然一笑,道:“你说我应该怎么回答?”
丁一也笑着,说道:“你想怎样回答便怎样回答?”
这个人马上不笑了,他注视着丁一,缓缓道:“我想你就算喝醉了,也一样会死。”
丁一还是笑着,道:“为什么?”
那人道:“因为我们有二十七个人。”
“二十七个人?”
“如果二十七个人一齐挥刀,可以将一粒芝麻砍成三百九十八快,可惜……”丁一顿了顿,接着道:“可惜我不是芝麻。”
“你当然不是芝麻,她是季季。”
“当二十七柄刀砍向她的时候,你以为你还可以救她?”
丁一扫视屋里的人一眼。他虽然目光掠过,但二十七个人的神情均收在他的眼底。
丁一知道,这些人都是一等一的杀手。
如果他们同时出手,天下或许真的没有人可以抵挡。
丁一迟疑着。
那人这时又叹息道:“其实,你就算不救她,你也会死的……”
丁一道:“哦?”
那人道:“因为我们杀了她之后,就会杀你。”
丁一道:“那摆在我面前的岂不是只有一条死路?”
那人道:“事实是这样的。”
丁一道:“能不能改变?”
“不能。”
“那么在死路上,我连选择的机会也没有了?”
“是的。”那人的脸色渐渐阴沉起来:“跟罗堡主作对的人,都是这样的。”
“我并没有跟罗堡主作对。”丁一道。
“你要杀他,还说没跟他作对?”那人的声音比外面的寒风还冷。
“我杀他,有什么不好?”
“好在哪里?”
“罗家堡有十二个分堡,十二个堡的堡主都是他的干儿子,我说得对不对?”
没等那人回答对错,丁一接下去道:“可是他的十二个干儿子很早就想杀了他了。”
那人注视着丁一,冷冷道:“我们十二个人都办不成的事,你行吗?”
“没试过,怎知不行?”
“有些事,是不需要试的。”那人道:“你知道罗堡主的刀是什么刀?”
那人接着道:“搜魂刀。”
“搜魂刀”三个字一出,屋里每个人的心俱一寒,好像有刀锋闪过,在每个人的脸上划了一刀。
二十七个人的脸都变了。
这是一把什么刀,有这么大的威力?
过了很久,二十七个人的脸才恢复原来的样子。
那人的脸色还有点疲倦,他道:“谁也不想自己的魂被无情的刀搜去,所以,尽管罗家堡主该死,我们还是要保护他。”
那人接道:“如果你要杀罗堡主,只有先杀了我们。”
顿了顿,又道:“而我们,你知道你是杀不了的。”
丁一望着屋里二十七个人,漠然道:“你们二十七个人可以做到同时出手吗?”
“可以。”
“分毫不差?”
“分毫不差。”
“试过没有?”
“没有。”
丁一忽然笑了起来。
“为什么发笑?”
“我笑你们做事太草率了,杀人之前也不试一试。”
丁一冷冷道:“你们把我当成谁了?”
“正因为你是风花剑丁一,所以才用二十七个人对付你。”
那人接下去道:“这是罗家堡为杀一个人而调动最多的杀手。”
顿了顿,又道:“要是换成别人,罗家堡随便挑一个人便够了。”
“这么说,你们是看得起我了?”
“可以这么说。”
“可是,罗堡主有没有告诉你们,你们这一来都有来无回?”
“告诉了。”
丁一又笑了,然后顿住笑道:“罗超凡总算没有骗你们。”
二十七个人同时变了脸色。
变脸色的同时,他们的手也在变。
他们本来两手空空,这时却变得每个人的手中都握着一柄刀。
二十七柄刀。
刀影暗淡。
刀锋阴寒。
这样的刀锋,只要有一把,就可以割断许多人的咽喉。
这么多的刀,又可以割多少人的咽喉?
如果这么多刀锋要对付一个人,那么,无论这个人的武功怎样,都会被刀锋削成肉酱。
而这二十七柄刀,就是为了对付丁一的。
丁一会变成肉酱吗?
丁一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肉酱。
他好像不敢面对阴寒的刀锋。
他忽然喊道:“伙计,拿酒来!”
伙计一直低着头,听了丁一的话,他如释重负似的,跑到厨房里去了。
不一会,伙计便端酒上来。
暗淡的刀影里,伙计走得很小心,生怕阴寒的刀锋会割断他的咽喉。
伙计终于到了丁一身后。
伙计的额头有汗丝渗出。
伙计走到丁一身后,才轻轻吁了一口气,好像这时才放心。
他笑对丁一道:“客官,请喝酒。”
丁一倒了一碗酒。他迫不及待地将酒往嘴里倒。
可是,丁一的嘴刚刚张开,他还没来得及将酒接住,就发现伙计的脸不对了。
从伙计惨白的脸色中,丁一知道那二十七个人的刀同时出手了。
丁一的眼光没有望向他们。
他知道如果他的目光先望向他们,然后再拔剑,那一定晚了。
他们的刀实在太快。
二十七柄刀同时出手,是江湖上最凶险最精彩的一幕。
可惜,这一幕丁一是看不见了。
他永远也不可能看见。
他看见的,只是一幅静止的画面。
二十七把刀,还没有从它们主人的手里飞出。
它们像凶猛狰狞的怪物,仿佛在心中积蓄了无尽的仇恨等待最后的扑出。
可惜,它们再也无法扑出。
仇恨,在它们的心中熄灭。
它们好像被自己砍断了四肢,颓然坠地。
与它们息息相关的手也瞬间凝结、枯萎!
二十七个人,二十七滴血。
血,凝固在自己的咽喉上。
他们的咽喉,都被风花剑穿了一个洞。
鲜红的血又将洞口堵上。
风花剑已经入鞘,静静地挂在丁一的腰上。
好像它从来就没有动过。
而这时,碗里的酒缓缓注入了丁一的嘴里……
伙计的脸依旧惨白。
刚才的一幕他看见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