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情深意浓之际,窗外传来紫娟的声音,她轻声说道:“二爷,姑娘,老爷叫你们去用晚饭呢。”
贾瑜只好停下手,住了口,拦腰把林黛玉抱起来就往外走,林黛玉用两只小粉拳轻轻捶着他的肩膀,羞涩道:“坏人,快放我下来。”
用脚打开门,紫娟见状连忙道:“二爷,您慢点。”
贾瑜把林黛玉放下来,牵着她的柔荑去了林如海的卧房。
见他们二人连袂而来,苏姨娘夸道:“老爷,姑爷和姑娘可真般配。”
林如海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他没有让苏姨娘落座,估计在心底里并没有把她当成家人,他不想让两个孩子回去时还带着一个长辈。
餐桌就放在床边,林如海坐在床沿,贾瑜和林黛玉面对面坐好。
“贤婿,陪我喝两杯。”
林黛玉连忙道:“爹爹,大夫说了,您不能喝酒。”
林如海笑道:“酒有活血化瘀之效,况且今天是个好日子,浅饮两杯无妨,玉儿,斟酒。”
林黛玉只好妥协,站起身用酒壶给他们各斟了一盅,贾瑜双手端着酒盅,起身道:“岳父,小婿敬您。”
“贤婿,坐下,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说罢,翁婿二人碰了一杯,贾瑜伸手去拿酒壶,林黛玉用象牙快给他夹了一只蟹粉狮子头,轻声道:“先吃点菜吧。”
贾瑜夹起蟹粉狮子头塞进嘴里,一脸的享受,林黛玉白了他一眼,又给他夹了一个。
见两个孩子恩爱,林如海心中很是高兴,开玩笑道:“真是女大不由爹,玉儿有了夫君就忘了爹爹啊。”
林黛玉羞涩道:“爹爹,玉儿哪有嘛。”说着,给林如海夹了一快子鸡汁煮干丝。
“岳父,小婿胃口大,吃得多,腹中早已响起了战鼓,就不跟您客气了。”
林如海略略吃了两口,搁下快子笑道:“能吃说明身体好,我不便多用,贤婿随意,不够让厨房再加。”
贾瑜大口吃了起来,一碗碧根米饭很快就见了底,林黛玉小声道:“你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玉儿,再给他盛。”
林黛玉接过贾瑜递来的空碗,给他盛满,贾瑜夹起一快子素炒菜丝,尝了尝,笑道:“韭黄葱白少芳姿,每赴华堂宠未迟。僻壤乡蔬登国宴,只缘清澹令人思。岳父,淮扬菜果然名不虚传,比京菜要更加的细腻可口。”
林如海笑道:“贤婿出口成章,这首小诗形容这道菜再合适不过,等你和玉儿回去的时候,不妨把家里的厨娘都聘走,以后随时能用得上。”
用完晚饭,贾瑜和林黛玉陪着林如海说了一会话,伺候他喝了汤药,见他沉沉睡下后才躬身出去。
四月份的夜晚,花香气暖,繁星满天,贾瑜笑道:“妹妹,我们去花园里走走,晚些我送再你回去。”
林黛玉伸出柔荑,贾瑜轻轻的握住,引着她往花园里走去,两人于月下闲庭信步,贾瑜把她离京这一个多月家里发生的事都仔细的说了,林黛玉听的很认真,时不时问上几句,当听到他会试时又受了不少的罪,满脸的心疼,主动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半个时辰后,贾瑜把林黛玉送回她的屋子,史湘云正无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都着嘴朝茶壶吹气,似乎想要把它们给吹走,见二人回来,连忙走上前拉住林黛玉的手,求道:“好姐姐,我今天晚上想和你一起睡。”
林黛玉点了点她的额头,轻声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别人一起睡。”
“瑜哥哥,你赶快回去睡吧,莫不是想留下来不成。”
贾瑜正色道:“实不相瞒,正有此意,不过云儿你要回去睡。”
林黛玉红着脸,和史湘云一起把贾瑜往外推,贾瑜退到门外,伸手抚了抚她的云鬓,轻声道:“不要想那么多,早点睡,我就在隔壁守着你。”
贾瑜的住处被林如海安排在了林黛玉屋的隔壁,是为了方便两个孩子侍奉床前,也能更显得亲近。
两个美婢已经把床暖好,贾瑜去了衣裳,爬上床,刮了刮晴雯的小鼻子,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吧,三年后,我就用八抬大轿娶林姑娘进门,让她给你们两个做太太。”
看着在自己臂弯里睡熟的晴雯和媚人,贾瑜久久无法入睡,思绪万千。
江家,暗室中。
八个中年男子对立而坐,他们是扬州八大盐商世家的家主,以江家江澄为首,剩余七人分别是黄家黄洪、马家马邦远、陈家陈培、程家程浚、汪家汪句、梁家梁安、孙家孙辅。
气氛有些沉闷,众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江澄缓缓开口道:“黄莺来消息说,那个贾瑜已经有所察觉,他很可能是皇帝派来接手调查我们的,各位,议一议吧。”
此人年过半百,国字脸棱角分明,一身锦服,看起来颇有几分威严。
汪句沉声道:“叔齐,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与其等他查到我们头上,不如先下手为强,送他们一家上路,来个死无对证。”
马邦远笑呵呵道:“可使黄莺于茶水饭菜中下毒。”
程浚否决道:“既然有所察觉,以此子之聪慧,必有所防备,此时下毒,殊为不智,依老夫之见,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立刻派人刺杀才是最好的选择。”
陈培笑道:“子初言之有理,他们不是号称翁婿双探吗,再来个一起上路,绝对能传唱万世。”
江澄目视黄洪、梁安和孙辅三人,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点头同意,他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时候是做不到独善其身的。
江澄站起身道:“现在就动手,那人身边有两个高手,特别是那个使双剑的,还有一个使枪的,剩下那些亲卫不足为虑,速战速决,把他们一家都杀了,剩下的以后再说,对了,黄莺也不要留了,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他们知道自己将来定会被皇帝清洗,但在此之前,他们还想反抗一下,有太上皇在背地里做靠山,而且在他们看来,景文帝的确不是那种杀伐果断的皇帝,一个文皇帝能有几分魄力和胆识?他们有和皇帝博弈的筹码。
太上皇当年下了罪己诏,在全天下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中被迫无奈禅位给景文帝,景文帝即位后,清除异己,任用亲贤,但依然有一些太上皇时期的老臣们不愿意放权,他们位高权重,景文帝觉得时机并不成熟,不宜过早撕破脸皮,只得暂时放任他们。
除了那些老臣,最重要的还是这八家盐商,他们都是当年太上皇一手扶持起来的,有太上皇做靠山,他们和扬州府的官员们勾结在一起,目无王法,监守自盗,搬空了两淮的盐税,个个富可敌国。
当年太祖在江南起兵时,得到前朝盐商的鼎力资助,依靠巨额的金银支撑,太祖招兵买马,扩充军备,聚甲十万,三五年后就称霸一方,自立为王,后来经过十余年的南征北战,终于一统天下,定都京城,建国为梁。
太祖登基后,为了感谢他们,给这些盐商世家的家主都封了“金紫光禄大夫”和“银青光禄大夫”这样的文散官,并引做皇商,以做嘉赏。
可一朝天子一朝臣,高祖登基后,为了把盐税牢牢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于是便寻了个错处,免了太祖时期盐商的差事和皇商身份,另调一批心腹接任。
太上皇登基后如法炮制,把高祖时期的盐商们也纷纷罢免,于是这就成了国朝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他退位后景文帝自然也是这个打算,不把盐税彻底抓在自己手里,对他君临天下,建立远迈先祖的功勋没有什么好处,毕竟治国处处都需要银子,无数的银子,而全天下所有的皇商加起来都没有盐商富。
和先皇们不一样,景文帝是太平时期即位的太平皇帝,边疆虽然不稳,但始终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战争,他手上没有实打实的战功,其威望自然比不上前面在马背上搏杀出来的三帝,在文官中还好,因他仁政和勤政,倒也得到绝大多数文官的支持,但在武勋中的威望就有些不尽人意了。
之前因为上官武功追封的事,武勋们在朝堂上当着他的面和监察御史破口大骂,甚至差点动了手,由此可见,他在武勋中威望并不高。
缓解或者解决这一现状的办法很简单,首先要做的是把他即位这些年来亏欠的军饷全部补齐,再大肆犒赏三军,这样才能得到那些底层军士的效忠,所以他现在迫不及待的需要银子。
然后要做的是扶持一批可以和贞元一脉武勋抗衡的新人,比如说隶属于开国一脉的贾瑜,贞元一脉是太上皇时期的老人,对他的认可和忠诚程度很低,上次在宫门口羞辱那名监察御史的几名武勋就属于这一脉。
所以他很看好贾瑜,对他处处偏袒,希望他将来能成长为自己手上的一把尖刀,把这些腐肉一一的挖去,作为回报,他会给他足够高的爵位,并让他有一个好的下场和结局。
还有一点,太祖当年依靠盐商起家,若不把这些盐商紧紧的抓在自己的手里,也许哪天这种事就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再次上演,若是有人和盐商勾结在一起,意图谋反,得到他们的资助,哪怕是成事的可能性只有十之一二,也足矣让景文帝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所以他在即位时就下定决心,要尽早把太上皇时期的盐商都换成自己人,这样才能一劳永逸,根绝后患。
太上皇时期的巡盐御史死后,景文帝立即钦点心腹林如海去扬州任巡盐御史,表面上是监管盐政,实则暗地里是去调查扬州衙门的贪腐大桉,只要他得到这些人勾结贪腐的确切证据,他就可以借此一举将他们这些毒瘤全部铲除。
前段时间,林如海上密折,景文帝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便令人把扬州大营的另一半虎符送给林如海,有了这一半虎符,林如海就可以调动扬州大营的两万兵马,镇压那些盐商和贪官绰绰有余,他之前和扬州大营的兵马都督交代过,见到另一半虎符,就要听令行事。
正巧贾瑜向自己恳求要去扬州求亲和侍孝,景文帝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一来是贾瑜有抄家的经验,二来他也想借此机会真正锻炼他一番,看看他表现如何,值不值得后续继续培养,毕竟在京城内根本没有什么立功和表现的机会。
若是表现平平,不堪扶持,那他便看在林如海这颗完美棋子的份上,把他的爵位提到一等将军,让他抱着这个爵位回家里养老,自己再另寻新欢。
再是心腹,再是爱卿,也不过是景文帝和太上皇角力时的一颗棋子,那些老臣和盐商之所以敢阳奉阴违,敢无所顾忌的贪腐,和太上皇的默许有很大的关系。
太上皇当年是被迫禅位,并不是心甘情愿,谁都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还有别的想法,眼下太上皇因为沉迷修道,把丹药当饭吃,寿元大减,前段时间多次昏迷,老供奉说时日已经不多。
在景文帝看来,眼下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这个机会他已经等了十几年。
林府。
一声凄厉的示警声打破了深夜的宁静,闭目养神的贾瑜睁开眼睛,拿着御剑就往外走。
十来名刺客刚刚落地,守候多时的李纵和位怀清就带着十九名亲卫冲了进来。
根据情报,三名刺客直接朝使双剑的位怀清杀去,另有两名刺客找上使长枪的李纵,剩下的七八名刺客被亲卫们围住,只好各自捉对儿厮杀。
贾瑜撞开林黛玉的屋,林黛玉一身白色的寝衣,哭道:“瑜儿,爹爹怎么样了?”
“不要出来,我现在去看看!”
和李纵厮杀的两个刺客已经被他杀死了一个,剩下那个刺客举着刀艰难的抵抗着,比起李纵的游刃有余,位怀清则有些吃力,虽然他已经杀死了一个,但却被剩下的那两个压到放不开手脚,因为这三个刺客是这群刺客里最强的。
李纵见状,大叫道:“老位,我们换换!”
说着一枪逼开刺客,位怀清跳出战阵,挥舞着双剑朝被逼开的那名刺客杀去,李纵枪出如龙,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接把一名刺客戳死,随即又和最后那名刺客缠斗起来。
饶是亲卫们身经百战,武艺高强,但面对这些来路不明的刺客依然沾不到什么便宜,他们两三个对上一个刺客,奋力厮杀,不让他们逃脱,但仅仅一小会儿,就有好几名亲卫接连阵亡。
一个刺客将和他对上的两名亲卫都杀死,然后直接朝贾瑜杀来,刚走两步,他的小腿就被一名躺在地上重伤垂死的亲卫死死抱住,卢校尉胸口上甲胃都被噼开了,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的骨头,他吐着血道:“大人...带姑娘快走...”
刺客回首一刀将他杀死,贾瑜目眦欲裂,挺剑就上,两人交手,没到三回合,贾瑜手中的御剑就被震落在地,千钧一发之际,李纵把手中的长枪掷来,将他插死,枪尖距离贾瑜的脸仅仅只有两三寸,黑紫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院子里很快就结束了战斗,亲卫们阵亡大半,除了李纵,个个带伤,林如海打开门走了出来,丢给贾瑜一样东西,贾瑜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枚虎符,林如海吩咐道:“速去扬州大营调兵,把八大盐商和扬州府衙全都围起来。”
贾瑜也没有时间去问为什么岳父一介文官手里会有调兵的虎符,李纵走上前抱拳道:“公子,我去!”
接过虎符,李纵和位怀清以及剩余的亲卫们交待几句,提着走水绿沉枪就朝府外狂奔而去,苏姨娘从院外走了进来,踏着一地的鲜血,惨笑道:“老爷,你体内的毒是我下的,从两年前就开始了,我自幼在江家长大,我一家人都被江家所控制,我若不下毒,我一家十几口都要死,老爷,此毒无药可解,谢谢你这么多年待我的好,是我对不住你,事情到了这一步,我那一家已经是活不成了,我先走一步,欠你的,下辈子再还。”
说罢,跑起来朝墙上狠狠的一撞,一声闷响后,她软趴趴的滑倒在地,挣扎几下就死了。
林如海看都没看她一眼,背着手,看着满院的尸体,澹澹道:“这扬州脏了十几年,是时候该干净干净了,贤婿,这是岳父给你最后的帮扶,我死后,圣上定会将这些功劳加到你的身上,带着玉儿回去好好过日子吧。”
说罢,吐出一口黑血,仰面摔倒。
“岳父!”
(不能断更,哪怕明天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