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大军攻取建昌府城之后,又分兵四出,很快就把除了泸溪城以外的整个建昌府都收复了。江西局势一时震动,清军人人自危。
这个时候,清廷已经丢掉了几乎整个湖北,江西,还有半个福建,河南,山西,山东,南直隶等地义军蜂起,清廷的有效控制区域越来越小,统治可谓是“及及可危”。
顺治皇帝和一众满清的王公大臣们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甚至还有人提议要和孙可望谈判,以支持孙可望称帝和放弃长江-秦岭以南的土地为代价,谋取停战。
不止是清廷,消息刚刚传到了福建的时候,郑成功也顿时慌了,他虽然收编了耿继茂的近千藩兵和福建的上万绿营守兵,但大军实力还没有得到真正恢复,大规模出兵尚不可能,生怕李定国这个时候取得重大进展,自己的处境更加不利。
郑成功在只有两个岛的时候便想着夺取天下了,这个时候,有了三府之地,水陆十万大军,野心已经无限膨胀,任何能威胁到他夺取天下的势力都是敌人。
孙可望则要冷静得多,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点,而且军情司的情报系统早就渗透进了李定国军中,所谓的捷报,所谓的以极小伤亡痛击清军,孙可望早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李定国伤亡了数千兵马,已经不想再打了。
毕竟,对于李定国来说,他除了清军以外,还有孙可望,郑成功这两个强有力的对手,不可能为了几座城池,就把部队都给拼光了。
而且他的战略目的已经达到,控制了建昌府的重要关隘之后,抚州城和邵武府都已经在他的威胁之下,继续用兵的意义不大。
孙可望继续传令马宝,李来亨加紧练兵,并让刘体纯加快江西,湖北两地的营庄建设和经济恢复,他打算在之后的大战中直接从江西,湖北就近征粮征丁,为此必须要借着春耕的时机,在这两个地方着手建立好成体系的基层民政和商业系统,为军队的壮大提供物质保障。
而除了建昌府的大战以外,明清之间大规模的军事斗争已经结束,除了双方控制区的交界处偶尔爆发的游骑斥候战之外,基本上再没有什么冲突。
不过,相比起来,清军后方就不得安宁了,原本已经被镇压的各地义军再度死灰复燃,虽然不成气候,但数量庞大,辐射范围广阔,对清廷原本就困难的财税体系造成了严重的破坏,清廷不得不派出兵马镇压。
北方各地的义军早已经被清军屠杀过数次,那些经验丰富,有领导力的老兵,英豪们大多已经在之前的数次斗争中战死,没有了这些人的领导,又缺乏战马,甲胃和火器,义军的作战能力根本不能和正规军相提并论。
而且,清军在各州县都有绿营兵驻守,虽然这些守兵野战能力十分疲弱,但在粮饷充足的情况下,守城还是能做到的,他们的存在又使得义军被分割在了各地,不仅机动性大大减弱,还难以获得充足的补给。
为了剿灭这些义军,清廷从陕甘和山西调出了数万绿营精锐,这些人马原本都是边军,虽然最精锐的部分已经被洪承畴调走,但剩下的这些也绝非泛泛之辈,对付义军还是易如反掌的。
最终,在绿营兵和八旗兵的联合围剿之下,北方各省的数十股大小义军很快失败,但这时候留守北方的八旗兵多是老弱和新兵,战斗力并不强,而陕甘和山西的绿营兵为了不去南方,也故意疏漏,许多义军残兵得已突围,退往各地的山区。
但这些义军终究还是太弱了,便是如此,也已经基本上失去了扰乱清军统治的能力,原本调来剿灭所谓“流寇”的陕甘,山西绿营兵,除了少数就地驻守以外,其他的都被直接调到了南方战场前线。而那些八旗新兵,则调回了北京。
真正的八旗精锐基本上还在陕西,南直隶,江西,福建前线,后方的这些八旗兵大部分都是东北抓来的部落兵,刚刚编练入伍,虽然勇勐无比,但缺乏组织纪律,更不懂军阵作战,战斗力要比老八旗差得多。
与此同时,这些来自黑龙江流域的东北部落成员更加不适应长江流域的气候,清廷还不敢直接把他们派到南方,就怕气温一上升,一场瘟疫就把他们全部都带走了。
为了弥补旗丁的巨大损失,顺治小皇帝除了把汉人,蒙古人大肆抬旗,补充到八旗体系里之外,还派了数千八旗出关搜捕索伦,卦尔察,锡伯等东北部落人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搜罗到了一万多壮丁。
对于清廷来说,这批壮丁野性未消,又没有对明军的恐惧,作战更是勇勐异常,若是训练得当,必然是一支强军,可以有效补充八旗因战败而造成的巨大丁口损失。
不过,由于清军主力基本上都在南方,这些刚刚编入八旗的部落壮丁只是在形式上融入了八旗体系,实际上还是类似于外蒙古的散兵游勇,清廷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让他们彻底融入,但孙可望并不会给这个时间。
如今战争的天平已经倒向了孙可望一边,只要清廷再败一次,便再无夺取天下的希望了。连续大败两次之后,八旗现在能拿得出手的精锐,真正不到五万,若不是洪承畴,吴三桂,尚可喜,线国安这些人已无回头之路,清廷的统治恐怕已经濒临瓦解了。
“李定国攻下建昌府城之后,又夺取了岳口,伏牛,德胜关等重要关口,如今在建昌府的兵马总数或在两万以上,还配备了三十多门大型火炮,那些射速惊人的小型火炮估计也有几十门......”多尼顿了顿,又继续说道:
“根据哨骑的侦察,建昌府的明军主力目前大多汇聚在建昌府府城中休整,各个关口基本上都只派了数百人把守,官道上运输器械辎重的车马不断,李定国还往乡间派了不少官吏给那些尼堪农户发耕牛种子,看样子是要长期经营了。”
“也就是说李定国不会继续攻打抚州城了?”济度稍稍松了口气,心中窃喜。
“这可说不准,李定国只有不到一万兵马留在福建,他经营广东已经快两年了,麾下除了驻守建昌府的两万大军之外,至少还有两万精兵,说不定现在就埋伏在抚州城的某个方向呢!”陈泰摇了摇头,微微叹气道。
“广东的火器向来发达,擅于造枪炮的工匠又多,只要钱粮到位,很容易就能招揽,以孙李的财力,应该不止这几十门火炮,大将军所言确实有理。”尚可喜又紧接着说道。
岳乐一时陷入了沉思,孙可望和李定国都在江西布下了重兵,李定国这边的哨骑并不算得严密,尚且还能侦察得到大致的情况,但孙可望那边就基本上只能靠猜了。
毕竟,鄱阳湖和长江水道基本上被明军水师控制了,长江水道还能派密探潜伏过去,鄱阳湖就困难得多了,而南昌府东面的那点通道,几乎都被殿前军的上千哨骑封锁了,清军根本无法打探到消息。
他一时之间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孙可望和李定国若是联合出兵,三四万兵马还是拿得出来的,他们到底打不打抚州,从某种立场上来说,仍旧难以做出判断。
“李定国单单在建昌府就损失了三多千兵马,之前在福建又损伤近三千兵马,若是这个时候他打抚州,损失只会更大。”洪承畴一面将手中的军报放下,一面继续说道:
“若是孙李二人兄弟同心,或许还能乘机攻取抚州,东乡,甚至是广信,饶州二府也有可能,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相互提防,特别是孙可望,没让李定国尝到一点甜头,两人是绝对不会合作的。”
洪承畴说罢,看了一眼屋中众人,又继续说道:“数月前的大战之后,明军攻势如虹,为何突然就戛然而止了?李定国为何又慢人一步?若非是孙可望在其中有自己的小算盘,如今咱们绝对守不住江西东部的这三府之地,南直隶,浙江两省门户必开。”
“督师的意思是,孙可望为了独揽大权,有意限制李定国?”岳乐故意强调一遍洪承畴的意思,然后又继续道:“可这会不会是孙李故意设下的套?”
岳乐其实也根据当前的局势猜到了这一点,心中也跟倾向于明军不会再有新的攻势,但武昌大战败了之后,他的威信大大受损,很多话不好直说,所以背地里和洪承畴合谋了这出双黄。
要知道,很多时候,政治考虑比事实更重要,无论是岳乐还是洪承畴,都深知这一点。
“王爷说得也有道理,孙可望这人诡计多端,两人虽说不和,可也是多年前的事了,说不定现在就是故意设套,要骗过我们,再来个突然袭击的。”屯齐此时完全放弃了和孙李所部明军决战,将功抵过的想法,又恢复了原本小心谨慎的样子。
洪承畴听了,随即点了点头:“贝勒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只是李定国若非拿下建昌府,恐怕根本没有任何战略主动权,要进攻抚州和邵武,只能翻山越岭,耗费巨大。若是两人真的和好了,李定国绝不会如此,甘愿当一个待宰羔羊。
早先李定国独自领军攻取广东的时候,老夫也觉得他们摒弃前嫌了,但如今一看,这孙可望可谓歹毒,是故意把广东这块膏腴之地丢给李定国的,只是没想到李定国并没有因此元气大伤,但也终究被困,难以突破......
说句不吉利的,若是下一仗,咱们还是没能取胜,南京陷落敌手,你们难道觉得孙李没有一战吗?甚至就是郑成功,难道会甘愿屈服于孙可望?
现在的局势而言,能率先攻进南京的,必然不是群山阻隔的李定国,也不是山海遥望的郑成功,但最终,三股力量必然汇聚江南,不打是不可能的。”
洪承畴此话一出,屋内诸将却是再无反驳,南明各个军头之间的故事太多了,到现在这一步,孙李还没有相互残杀,郑成功还没有开始整幺蛾子,他们已经大为震惊——这还是那个南明小朝廷吗?
但南京一旦被明军收复,局势必然如同洪承畴所言——三家汇聚,必有一战,这也是满清大臣们能想出借此和孙可望谈判的原因了。
“若是如此,那孙可望就真的是一早便在布局了,为的就是最后能第一个攻入南京,李定国这是被他耍了啊。”线国安忽然发出一声感慨:“若是这样,李定国必然看得出来,绝不敢和孙可望合兵,要是被坑了,那两三万兵马恐怕就折在抚州了。”
屋中的满汉诸将皆是一番感慨,他们其实都愿意相信这样的说法,毕竟这更符合南明小朝廷的作风,而孙可望阴谋家的形象在他们心中早已经根深蒂固。
“孙可望的殿前军在武昌大战中也是惨胜,其虽然兵马众多,但经此一役,其实拿不出多少精锐兵马来了,所以若是全盘考虑,他们合兵的概率并不大。
不过,就算如此,抚州城,东乡城两座重镇还是要继续加强戒备,不能有一点闪失。”
岳乐最后为上面的争论定下了调子,顺便还强调了自己武昌大战并非没有成果,然后又继续说道:“接下来,大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回撤后方休整和训练新兵了。陕甘方面的绿营兵已经在分批南下,很快便会抵达南直隶,在当地分批休整,适应了南方气候之后,再与我们汇合。他们都是边军出身,战斗力不必明军差。
而且,诸位不用担心兵马不足的问题,皇上又从关外调进来了三万多八旗兵,都是凶勇强悍之辈,这些明军绝不是对手。咱们在江南也还有几十万大军,等全部就绪之后,兵马不会比明军差多少。”
岳乐一番鼓舞,但诸将却都只是象征性地欢呼了几句,大家都知道最精锐的绿营兵都打过明军,而所谓的关外三万八旗,更是子虚乌有,局势崩坏至今,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王爷,彷制明军之小炮可有进展?”洪承畴见状,随即转移话题道:“明军强悍,很大一部分便是火器小炮更强,如今咱们在战场上也缴获了一些,若是彷制成功,明军也无法再凭此逞凶了。”
“督师倒是提醒本王了,昨日南京那边传来了消息,小炮已经彷制成功,造了三门,用的是北京那边最新的造炮法,现在已经在运来的路上了。”岳乐难得露出了笑容。
武昌城大战虽然败了,但是清廷组建的新汉八旗火枪兵表现确实要好于旧汉八旗,特别是平原野地对战披了三重甲的明军,鲁密铳更远更强的杀伤优势尽显,这使得清廷对于火器的重视程度更上一层楼。
而明军大规模装备的小炮,在战场之上风头尽显,这充分引起了清军的重视,在战场之上缴获的两门小炮甚至在最后慌忙撤退的时候,都被岳乐带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