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广东被彻底收复,福建海澄之战结束,明清双方一时半会都没有能力发起新的战役,混战了七八年的西南大地,东南沿海,终于迎来了短暂的平静。
不过,永历-大西复合政权内部,平静和睦的背后,一场新的风暴正随着李定国和张名振北上长沙,湖南-广西“夏粮”征收工作的展开而默默发酵,孙可望已经开始着手“严打腐败”的计划了。
所谓“严打腐败”,在这个特殊时候自然是有其政治考量的——加强集权,铲除异己!
孙可望很清楚,在没有权力制衡和有效监督的官僚政治体制下,几乎无官不贪,所以以“贪污”之名铲除异己,是最有效的办法,也最得基层士兵和百姓支持,最快提升声望的方法。
当然了,不改变体制便期望抑制人性的缺陷,不建立有效的权力制衡体系,监督体系,在独裁专权的官僚政治体制下,寄希望于既当裁判又是运动员的官员们,亦或者是寄希望于所谓的青天大老爷,明君,海清河晏便是痴心妄想!孙可望还没有幼稚到这种地步。
几千年来,人性从未改变,变的是制度,把权力关在笼子里面看似老生常谈,可却难以做到。
不过,他也不否认若是有所谓的明君,有一百个青天大老爷,以官僚政治唯上高效的残暴秉性,确实可以在某一段时间内,严打腐败。
而孙可望,便是要利用这一点,一面清除官僚中当初不得不任用,可仍旧不识时务,尊奉永历皇帝的异见分子,一面拍拍苍蝇,保持住基层的高效,顺便安抚一下民愤。
基层的高效动员能力,令行禁止的执行力,是孙可望以西南一隅之地打赢这场国战的根本,他必须借机整治。
当然,这些都只是目的之一罢了,孙可望的真正目的是李定国和张名振,他要借着“打击腐败,严格预防”的由头,将“督察司”和“军法队”这两个监督和控制民政与军队,只听命于自己的集权机构,安插进广东。
毕竟,湖南和广西的贪腐问题都那么严重了,难道中央不得提前做好准备,以防广东重蹈覆辙,弄得民怨沸腾?
换言之,孙可望选择这个时间挑起“严打”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些活动的最主要目的,还是为了他的集权事业。其次,才是要保证政权的高效和执行力。
当然,就如同“科学院”和“科举改革”,就如同《君主论》和《论李维罗马史》,孙可望希望能够借此留下一些火种,改良一些制度,为日后政治转型做准备。
“国主,这是督察司,大理寺和刑部整理出来的名单,共计一百一十二人,皆是忠良公正之辈。督察院派出三十五人,大理寺派出二十一人,刑部派出六十人,专门负责领导此次反腐行动的侦查,缉拿逮捕和审讯工作。”
王尚礼拱手抱拳,顿了顿,又说道:“目前督察司已经掌握了二十余名五品及以上官员的贪腐证据,涉及甚广,各州知府,各省转运司,甚至是军中将领皆有涉及。五品以下,更是触目惊心,便是一个小小知县,一年贪墨受贿所得,折银也高达上数千两。”
督察院主要是设置来监察官员的,特别是品级较高的官员,而王尚礼作为孙可望的心腹,自然是此次反腐行动的总指挥,他麾下的督察院毫无意外地凌驾于大理寺和刑部之上。
“刑部眼下也压了许多案件,各地争水争地,宗族和农兵之间的械斗,许多问题都一直压着没有解决。还有营庄方面的贪墨尤为严重,云贵湘桂四省,大大小小数千个营庄,几乎没有不贪的,更是有人仗着家中在军队的关系,一直肆意妄为。”刘体纯也随即汇报道。
这场“严打”运动谋划已久,王尚礼和刘体纯都暗中派人收集了不少证据,只是还没到时候,一直没有出手罢了。而孙可望对这些问题,也早就有所耳闻,现在并不觉得惊讶。
“军队和武器工坊那边如何?”孙可望面色平静,没有多说什么,又继续问道。
“军法队一直严加规范,军队内的粮饷倒是少有贪墨,可武器工坊的物资采买,其中可运作的空间太大,有些工坊负责人到长沙不过半年,就已经收了四处宅子,纳了三房小妾了!”王尚礼赶紧回答,他知道孙可望最为重视的就是士兵的待遇和工坊的质量问题。
“那其他工坊岂不是更加严重?”孙可望冷声道。
“是,棉服工坊,烟酒工坊内外私通,配给站的员工暗中腾挪贪墨的情况也有很多,现在烟酒有很多都流动到了民间。”刘体纯继续补充道。
他是大西军体系外的人,又得孙可望的重用,还有大顺军余部做靠山,并没有得罪人的包袱。
孙可望听罢,点了点头,其实原本在云贵的时候,大西军内部的腐化便已经滋生,现在不过是借着占据新地盘,体系混乱的时机,肆意疯长罢了。
说到底,政权之间的对抗,就是一个比烂的过程,百姓没有选择的权力,只有服从的命运。除非后面赢了,可以各种美化和掩饰,但腐败是必然存在的。
不过,只要保证对手比己方更烂,己方的行政成本更低和效率更高,赢的概率便会更大。
“军队和民政不可混为一谈,军队操守和武器工坊都必须由军法队来解决,其他部门一律不得插手!”孙可望强调道。
“国主,还有一事......”王尚礼欲言又止,脸色颇为难看。
“是军中之事?”孙可望似乎想到了什么,“说,军中的事情更要妥善处理。”
原本王尚礼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但事情终究还是闹大了,他也只得向孙可望禀报:“浏阳驻军中有个百总,想要强娶当地的一个姑娘,可人家已经许了人,不同意,然后便.....现在当地的乡绅正在闹......”
“这样的事情不少吧?”孙可望早就料到了这些事情会发生,在军中三令五申,但还是无法制止。“以后军中之事,皆按照军法处置,朝中之事,民间之事,皆按照《大明律》处置,不用过问孤的意见。”
战争之中,缺乏道德和制度的约束,绝大部分人都会成为两条腿的禽兽,孙可望想管,也管不了那么多。所以他才会在科举中重新设置“明法”一科,为的就是重建法律。而这个所谓的《大明律》,自然也是经过了诸多官员修改的。
不止如此,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工商业的成长和科技的进步,都需要一个和以往不一样的政治制度,不一样的行政理念和思想意识,而法律建设在其中的位置极为重要。
孙可望便是要在这一件件,一桩桩的事件中,埋下制度转型的火种。迟早有一天,这些火种会一同燃起,成燎原之势。
“这种典型的案例,必须严肃处理,以作杀鸡儆猴之效!”孙可望见王尚礼和刘体纯都不说话,又接着说道:“孤得告诉咱们的将士,不能赢了几场仗,就忘了在云贵的规矩,该砍的就得砍了。若是军中的规矩坏了,可比朝中没了规矩还要严重。”
孙可望必须保证军队的令行禁止,他还残存的一点现代道德也不允许他纵容那样的行为,都已经给吃给喝,还有军饷去窑子了,难不成还有人想翻天了?
“是,国主!”王尚礼赶紧拱手抱拳道。
“是,摄政王!”刘体纯也紧随其后。
“还有,提督,你要尽快安排好人手,做好军法队和督察院入粤的准备工作!”孙可望想了想,又提醒道:“严打先从朝中的高官开始,刚开始不要把步子跨得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