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拒绝了弗雷斯沃克导师邀请时,所有人都说我疯了;也许我真的疯了拒绝一位元老,孤身前往一个被教会完全控制的公国,妄图建立一座巫师学院。
是的,我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有多么不切实际。
正因为不切实际,我才答应了教会和洛泰尔公爵种种苛刻的条件,答应了守夜人的‘合作’邀请…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实现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梦想。
一个自己的学院,一个能够自由研究不受拘束的地方…最重要的,将‘巫师’带到更多的地方。
没错,巫师世界一定会一天比一天强大;没错,即便我不去这么做,在将来的某一天也许会有人去那么做,将巫师这一职业和身份,以及其背后所代表的,完全不同于贵族和宗教的价值体系带到洛泰尔这片土地上……
所以为什么不是我?
我的前半生将自己看做是‘殉教者’,就像数百年前圣十字的传教士们;不能否认的是,我自己从这种‘牺牲’中得到了莫大的满足,甚至超过了追求知识。
直至‘他们’…将手伸向道尔顿坎德,我唯一的学生。
我尝试过反抗,而后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弱小;即便我想要曝光或者揭露他们,唯一且仅有的结局,也只是毁灭我前半生所创造的一切价值,并且让对方毫不犹豫的痛下杀手。
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何为‘牺牲’不是‘付出’,而是将自己真正珍视的一切拱手奉上祭坛。
在献祭的那一瞬间,你才能明白自己为了梦想要付出多少。
而我得到的回报,同样超乎我的想象。
当我听闻艾茵兰德在埃博登的种种成就,当我知晓艾萨克格兰瑟姆的天赋所展现的光芒,当洛伦都灵在拜恩加冕的消息传来时…我真正领悟了。
我意识到也许真的是冥冥之中某个意志将我带到这片土地,在这片不可能诞生巫师的土地上建立一所学院,开启巫师世界的新纪元。
找到他们,唤醒他们,让他们走上应当走上的道路…就是我,伯多禄,这所学院的全部意义,以及必须完成的使命。
当然,一切也可能只是我的猜测,但也许这个世界真的是存在某种意志的;我花了很多年研究圣十字和虚空的关系,绝大多数都徒劳无功,真正有价值的只有一个建立在弗雷斯沃克导师研究基础上的,无法验证的假设。
假设圣十字,只是在虚空等级上比物质世界的巫师,或者邪神更为高等的存在…或许正因为如此,物质世界的普通手段和低等级的高阶魔咒,才会无法对誓言骑士造成伤害;因为誓言骑士的力量源自圣十字教会的《旧经》,而《旧经》是原初的,最早记载圣十字的文字。
或许…这些才是巫师诞生的源头,才是‘戴帽子的罗根’创立古代符文的灵感来源。
若是如此,那么开启和理解第一、第二道阀门的关键就藏在旧经之中。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这样一个始终困于第一阀门前不得寸进的巫师,穷尽一生的所得;我本想把手稿放在你的书房里,等待某天你回来时能看到;但爬楼这件事对一个老人而言过于痛苦了,所以我把它们放在了图书馆。
我十分期望这能给你一点点灵感,可以想象我在听说你打开第一道阀门时,是怎样的喜悦无比。
就像我十分期望,第一个看到这封信的人是你。
我唯一的,超越了我的学徒;
道尔顿坎德。
永远亏欠你的导师,伯多禄。”
……………………
轻轻拍了拍泣不成声的小个子巫师肩膀,洛伦默默离开了寂静的小教堂。
再次推开门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学院的图书馆内。
没有费任何多余的力气,黑发巫师便找到了伯多禄院长留下的手稿这个记忆中来过几十次,在梦境世界中来过上千次的学院,他甚至不用看都能发现哪里和自己印象中是有出入的。
翻开羊皮纸,干净整洁的手稿和十分有力的笔记足以证明,伯多禄院长在整理的时候思路十分的清晰;哪怕他并没有开启过阀门,仅凭九芒星巫师塔内关于阀门的描述和弗雷斯沃克大师的课程,便已经完全理解了其中的关键。
他的思想已经完全达到了第一阀门的层次,唯一的遗憾就是太迟了…上了年纪的伯多禄大师,再也无法承受第一次开启阀门时产生的负荷。
但这对自己而言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得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线索。
珍藏过《旧经》文献的地方只有两处…九芒星巫师塔和帝都的圣十字教会;其中巫师塔在埃博登之战被科罗纳大师炸毁,圣十字教会则紧闭大门,彻底与世隔绝。
而这一点也不是问题,因为自己有个“活着的”巫师塔图书馆,还有两个至少接触过一次《旧经》文献的“朋友”。
艾萨克格兰瑟姆,小教士韦伯,以及某位很可能还在亚速尔王国没回来的“誓言骑士”艾萨克不用多说,韦伯担任过大主教的执事,而“誓言之剑”的力量本就源自于《旧经》。
只要找到并且说服他们至少其中的两个人应该不困难自己就能得到完整的《旧经》,得到如何运用第二阀门力量的方法,并且更上一层,开启最终的第三道门。
一切的关键都是这份手稿,如果没有伯多禄院长的研究,以及道尔顿坎德导师在伯多禄完成研究前的离去,自己永远都不可能知道这一点。
不,如果要强行联系的话还能扯的更远…比如说如果没有维姆帕尔学院的话,在野狗村得到了契约的自己,很大概率并不会和导师还有艾茵他们产生多少交际,而是选择前往埃博登;
甚至…原本应该毁于战火的维姆帕尔学院,居然在被亚速尔精灵们占领后还能保存完好,让自己能看到这份手稿……
黑发巫师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还是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
“亲爱的洛伦,为什么要明知故问呢?”
阿斯瑞尔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十分欢快,像个天真的孩子。
“这是一场战争,决定整个世界命运的战争,谨小慎微,穷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毫不犹豫的果断,必要时牺牲自己…可怜的阿斯瑞尔一直都认为,这些是亲爱的洛伦身上最美好的,最完美的品质。”
“就因为这些……”洛伦头也不回,放下了手稿:“所以选择了我?”
“不。”金发少年低声开口,轻快的脚步从背后缓缓接近:
“是你拥有这些品质,不是这些品质塑造了你这听起来有些矛盾,但亲爱的洛伦,请不要怀疑阿斯瑞尔对你的信任。”
“或许某些妄人会变化无常,但那正是他们被称之为‘妄人’的缘故彻头彻尾改变,而不是操控或者扭曲一个意识的本质,那是比毁灭世界还要可怕的力量。”
“连两个‘十字’都没能做到事情…嗯姆,我们就先假定那是不可能的好不好?”
看都不用看,黑发巫师也能想象到他背着手,探头探脑冲自己眨眼睛的表情。
“所以这么说来,你也是个…嗯,谨小慎微,穷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毫不犹豫的果断,必要时牺牲自己的…邪神?”
“某种程度外加一定意义上,是的。”阿斯瑞尔的声音依旧很欢快:
“亲爱的洛伦,你必须得理解对邪神…虚空生命的存在而言,是没有时间概念的;每一次成功或者失败,对我们都像是刚刚发生过或者即将要发生一样。”
“所以这一次,你…或者说你们认为自己一定能成功?”
“不,正因为无法成功,可怜的阿斯瑞尔才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亲爱的洛伦身上…不论是哪个十字,都超过了我们能达到的极限,只有洛伦有希望与之匹敌。”
“亲爱的洛伦,你就是我们…就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啊!”
“所以你们打不过两个‘神’,就要再创造一个?”
洛伦笑了笑:“你们就不怕我比圣十字或者黑十字还要恶劣,话说回来让一个有经验的,一个有野心的,和一个基本上不在乎的意识来统治这个世界,真的有区别吗?”
“还是说你早就准备好在最后一秒把我换掉,自己来统治两个世界?”
兴许是因为很难再洞察黑发巫师想法的缘故,身后的金发少年微微一愣。
“不…不不不,只有最后一个阿斯瑞尔没有考虑过,至于前一个……”
金发少年突然拽住黑发巫师的手,被迫转过身来的洛伦打量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年,本能的怔了下。
“你、你怎么…呃…换衣服了?”
蕾丝花边的长袖白衫,精致的鲜红领带配上有衣扣的黑色花边宝石蓝披风,堪堪不过膝的裤筒下是一双翻口小皮靴,灿金色发丝的脑袋上歪戴着一顶小巧的圆礼帽。系着镶珍珠的红丝缎带。
极尽华丽之至的装束,却一点也不显得赘余或者眼花缭乱,反而让金发少年多了一丝的原本不存在的天真童趣。
一贯“朴素”的金发少年突然间穿的这么花哨,的确让洛伦相当有些不适应。
“既然有机会,总要尝试不同的风格吧。”阿斯瑞尔笑着,猩红的眸子以一种极其纯粹,仿佛能穿透一切的目光,看向黑发巫师的眼睛:“至于刚才的问题……”
“在经历了如此漫长的岁月后,阿斯瑞尔其实并不介意被消灭,被抹杀,从这个世界永远消失,毕竟有开始就应该有结束;一旦有了时间观念,漫长的岁月更像是一种诅咒;”
“但是死在谁的手上,这一点很重要。”
“比一切…都重要!”
…………………………
当洛伦走出图书馆的时候,小个子巫师和女精灵,还有尤利维尔茨已经在门外等候许久。
低着头的艾茵眼眶泛红,似乎还没有完全从伯多禄离去的痛苦中恢复过来;一旁的女精灵莉雅紧紧搂着她,不断的小声安慰着。
一旁的艾勒芒大公沉默着,低着头似乎在掩饰有些难看的表情。
“都准备好了?”
黑发巫师开口问道。
“军队已经整顿完毕,伤员都已经得到妥善安置,俘虏都已经被处决。”尤利维尔茨点点头:“止于剩下的,就交给洛泰尔人负责,毕竟这里是他们的领地。”
“何时可以开拔?”
“还在和洛泰尔人商量,但预计应该是一周之内,我们没有太多休整时间,埃博登前线随时都有可能爆发战斗。”
“那就定在一周后。”黑发巫师看向女精灵:“七天之内,让洛泰尔军队集结起来和我们一起前往埃博登战场…包括你,我们得让天穹宫皇室还有其他公国都知道洛泰尔换主人了。”
“这关系到帝国和洛泰尔的关系,天穹宫皇室的态度以及另外几个公国的想法;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们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女精灵很是随意的点头示意了下,显然并没把把这个放在心上。
叹了口气的洛伦,发现尤利维尔茨依旧在看着自己。
“有事?”
艾勒芒大公点点头。
“坏消息?”虽然猜到了,洛伦还是忍不住抱有一线希望。
“被我抓住的那个女精灵,御庭次席武士,‘傀儡戏’雪拉……”尤利维尔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让她跑掉了。”
“跑掉了?!”
洛伦简直要多诧异有多诧异。
按照艾勒芒大公之前的说法,那个女精灵可是手脚都被斩断,佩刀也不在身旁,全身上下都被锁链捆得像个粽子似的,还被关在笼子里…这样都能让她跑掉?!
“没错,不仅跑掉而且杀死了看管她的三名猎魔人,一名巫师还有几名我的护卫,全部都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干掉的。”
“不仅如此,在事发的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现场只有尸体,没有活口;如果不是周围巡逻的士兵发现,我们可能到现在都还一无所知!”
话音落下,黑发巫师的表情终于多出了一丝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