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雁北,很平静说道:“雁北姑娘一心一意忠于非鸿,是忠信之人,而我方媃,虽比不上姑娘,却也知道做人道理,晴儿不负我,我也必不会负她。我在这里无性命之虞,请你回去转告非鸿,请他莫要为我行险。”
雁北不再笑,很认真得盯着她,道:“我倒有几分意外,娇养于官家的小姐、后宫贵妇,竟有这样的胆量和见识,很是难得。为了个婢子而放弃逃走的机会,倒是不枉了那婢子的忠心追随。”
雁北转身走了几步,停下来转身道:“其实,族长也是这样的人,他不会罔顾任何一个属下的性命,与属下性命相托,所以追随他的人才会忠心耿耿,不离不弃,即便是为他死也甘心情愿。”
方媃笑了,这雁北是心直口快之人,连她也不得不承认,凌云和自己有相似之处。他们有共同的做人原则,所以心才能在一起。
方媃在冷宫中不通消息,几日后,她发现自己冷宫外,居然多了守卫。这些守卫完全不是做做样子,而是很认真严格的把守着冷宫,甚至是三班轮替,日夜不放松。
晴儿也奇怪,怎么忽然怕她们逃了似的,守得如此严密,她向送饭的太监打听了好几次,那太监才露了口风。
原来,前几日的夜里,禁卫在宫里发现有三人潜入,与之交战后,被那三人逃了。但禁卫发现那三人的地方就在冷宫附近。
此事必定是上报了,结果已经看到,冷宫忽然有了守卫。
“会是刺客吗?”晴儿猜疑道:“宫里潜进人来,必定是要对皇上皇后等重要人物不利,怎么会对冷宫下手?那些禁卫眼神不好吧?”
方媃想,此事应煊必定已经知道,所以才派了人来。应煊还是不想放了她。
守卫冷宫的都是禁卫,胆子也较大,所以方媃用手饰换炭的想法终于得以实施。看来,万事皆是有利也有弊,她们被看守起来,却得来了温暖。
原来冷宫消息闭塞,自从守卫们来了,这个问题倒解决了。晴儿无事便假装在院里遛达,或扫院,或打水,竖着耳朵听守卫们聊天,能听到不少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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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时,晴儿听到了前线最新的消息。
“婢子听守卫们聊天时说,凌……表少爷十分擅于用兵,加之獠兵凶猛擅战,短短两个月,已经快打到溱江下游的靖州了。若是攻占了靖州,再长驱直入,中原也危险了。”
方媃点头,应煊之前忙于争位,后来又忙着排除异己,收拾瑞王余党,所以被凌云打得措手不及。但是她知道,大洪是一个稳定的王朝,开始被打的不及还手,却仍然有实力在的,不至于一败涂地。
等应煊缓过一口气,调兵遣将,这仗只怕有得打了,谁也别想速战速决。但是,以獠族人的行事风格,只怕更想速战速决,不愿僵持着。他们是游牧民族,擅攻战、略夺,却不擅坚持。凌云,能驾驭得了这些凶蛮的獠兵吗?
傍晚时,任婕妤如前几次那般,悄悄遣了人从后墙扔了几袋炭过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日常用品和散碎银钱。
这些时日多亏还有她和静嫔接济,不然她们靠手饰换来的炭火根本不够。
“任婕妤也不写些外面的消息,明知咱们是很担心的。”晴儿抱怨。
方媃道:“她不敢冒失,万一私传消息被人发现,就麻烦了。她还有两个孩子,能做到这样已经难得,我们再不能拖累她。”
晴儿去收拾东西,要及时把这些东西藏好,不能被人发现。
方媃看着晴儿,她最近也削减很多,原来是红苹果一样鲜嫩的脸蛋变成了没有光彩的尖下巴。
拖累了晴儿,很对不住她。若能想办法让她先出去,自己也可放下一些心思了。只是这想法恐怕很难实现。
日子一天天过去,战事消息断断续续传来,靖州果然失守。随着战事时间拖长,凌云的声名大振,前去投奔的江湖中人,绿林好汉也越来越多。
方媃想,凌云应该会吸取滕族先人的惨痛教训,与獠族合作,却不能掉以轻心,不断增强自己的实力,多给自己留些后手才好。
进了腊月时,晴儿从守卫那里得知,皇上年后将要迎娶东边海岛之国滁国的公主,封为皇贵妃。
“听那些守卫说,如今打仗,国库空虚,兵马缺乏,皇上娶滁国公主,便可向滁国借兵借粮,好早日平定叛乱。”
方媃点头,看来应煊是真急了,他刚一即位便有人造反,怎不令他气极,非一举歼灭才能解恨。
晴儿泫然欲泣:“皇上真是翻脸无情,小姐在这里受苦,他却……”自被废为庶人,晴儿便很自然的改回以前的称呼。
方媃叹气:“晴儿,他是一国之君,儿女情长实在不值一提,他有他更看重的东西,原不能怪他什么。况且,皇宫女人众多,多一个滁国公主又如何?”
“您心里是希望谁赢?是表少爷?”
“不,我只希望战争快些结束,说心里话,我希望他们两方,谁都不要输,谁都没有赢。”
“不分胜负?那如何可能!总要分出个胜负来的。”
“是啊,一旦分出胜负,有一方的结局必会十分悲惨,晴儿你说,我能忍心看着他们哪一方一败涂地呢?”
晴儿有几分吃惊得看她,道:“婢子一直以为,您心里怨恨皇上,希望表少爷赢呢!”
方媃摇头:“我从未如此想过。人总要记着别人的好才对,皇上对我的好,我不能忘,怎么会期盼他失败呢?你以为,让我看着他失去江山,我会好受?”
晴儿点头:“是啊,小姐为人婢子再清楚不过,皇上毕竟曾对您好过,您哪能忍心呢!”
“可相比他来说,非鸿所处境地更加艰险。非鸿如今是提着脑袋在造反,旦夕祸福难以预料,更叫人担心。”
方媃总在梦里梦到凌云,梦里的他,在烽烟四起的沙场上血战,雁翎软甲上沾满血迹,正拼尽最后的力气。
惊醒后常安慰自己,梦都是反着的,况且她不信以凌云的智慧和手段,能将自己陷入绝地。
方媃在冷宫担心凌云,而远在边陲,正沿溱河两岸与大洪交战的凌云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她。
夜暮沉沉里,獠滕军十里连营。远远便可听到溱江水滔滔奔流的声音,篝火渐息,军士已沉入梦乡,只有巡逻的士兵执戟仗剑,往来查视。
凌云独立于江边,望着夜色下黑沉的江水出神。
雁北等人已经返回,没把眉真带回来,却将她的话捎了回来。
“眉真,眉真,你可知我多想你。思及你在冷宫艰难渡日,我便如坐针毡。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我也要尽快见到你。我们要正大光明的在一起,生死相依。”
凌云在心里暗暗念着。
一名滕族小校上前鞠躬,禀道:“涑沙王子请您到大帐议事。”
凌云回过神来,呼出一口气,转身离开河边。
夜越发深了,冷风如刀。
中军大帐之中,牛油巨烛高照,帐中通明,族长之子涑沙正和凌云交谈。
连胜数仗,打得大洪军队连连败退,可此时涑沙脸上并无兴奋喜悦之色。而凌云则一如既往得淡然,脸上不辨喜怒。
涑沙叹气道:“我那几个弟弟,趁我出战在外,在父亲面前说尽坏话。我父亲身体渐渐不如从前,耳根变软,又宠那几个弟弟,长此下去,只怕我这继承人的位子难保啊。他们本就反对与大洪交战,如今咱们连胜倒暂时封住了他们的嘴,可只要稍有败绩,他们必会立刻向父亲进谗言了。”
凌云点头道:“此事不可不防,你留在家里的那些人也要多警醒些才是。”
“我已经细细嘱咐过他们,据他们回报,族中暂时尚无异动。”涑沙道。
“我们是以闪电之速攻城略地,攻其不备才能连胜,大洪已经在调兵遣将,以后的仗只怕很难打。”
“非鸿,当初我们便商量好,以我们的实力,若指望就此夺下大洪江山,那是痴人说梦,最如我们意愿的战果,但是夺下北斗十九城,与大洪以溱江为界,自立王庭,不再岁岁上供。”
凌云点头,若有所思道:“不错,尽管如今獠滕军里许多将士都认为一定要一战到底,夺下江山,但咱们两人不可因一时的胜利而昏了头。”
“我军外表勇猛,实则内部人心不齐,纷扰挚肘颇多,与大洪交战,需找合适之机提出交涉谈判,晚了只怕被大洪看出底细。”
凌云沉着道:“此时尚早,还须再多打一些大的胜仗,等待合适时机。”
涑沙点头附和:“你我相交多年,过命的朋友,我深知你的才谋,一切听你的就是。”
他看凌云脸色不佳,又问道:“我知道你派去白玉京的人回来了,你是惦记着方小姐吧?”
凌云见他问起,点头道:“有件事我思谋许久,正想找你商量。”
涑沙笑着道:“何事令你这位智计如神的军师思谋许久?尽管说来。”
凌云走近涑沙,与他低声交谈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