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床边,一身白衣的少女正小心翼翼的取下插于自己周身的银针,嘴角仍残留着乌黑的血迹。慕容瑾就是再笨,也早猜出了原委。想要开口说话,浑身却仍是无力动弹,只能任由泪水无可抑制的流了下来。
薛素湮笑看着慕容瑾终于睁开的熟悉眼眸,一边轻轻擦去他眼角溢出的泪水。一边含泪的欣慰笑道:“慕容瑾,能看到你醒来,我就已经安心了!”
慕容瑾拼命的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不顾一切的想要伸手去抓住面前的白色衣袂,却无奈浑身无力,终是无能为力。任由薛素湮将泪脸紧紧的贴在他的胸前,听着床边的少女含泪道:“其实,早在那日我决定上鼎剑阁之时,便已作出了决定。慕容瑾,你不难过,即便今日我不会为你而死,我们也不可能再在一起了!”
许久后,薛素湮终于强忍着脸上的泪水,再次站起身来。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她不能再自私的多留一秒,否则,只怕她就真的再也无法离开了。
“慕容瑾,其实,现在这样......真的,真的就已经很好了!现在,我不可能回到你身边,也无法再和云大哥在一起了。很好,......我现在真的解脱了。”
最后含泪看了一眼床上,仍是红着眼眶,泪流不止。几次张开唇角,却终是一个字也发不出来,依旧动弹不得的慕容瑾。薛素湮躬下身去,深深的在慕容瑾的唇边印上一吻,再也不回头的转身离去。身后,床上的男子不顾一切的用仍是虚弱的双手拍打着床板,却终是无力坐起,任由泪水不住的从红肿的眼眶中流出。
最后看了一眼面前,依旧清晰的“乾清宫”三个雄浑有力的隶书大字的宫殿大门,薛素湮转过身去,毫不回头的,一步步走下脚下的台阶。
然而,才刚走下几步台阶,高高的大殿门口,身着一袭白色狐袭大衣的少女便已觉得眼花缭乱,头晕目眩,再也看不清面前的一切,顿时一脚踏空,从高高的台阶上滚落下来。对面,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寻不见薛素湮踪迹的紫衣阁主徒然见到眼前的一幕,不顾一切的飞身上前,一把抱起台阶上,仍在滚落不止的少女孱弱的身躯。
“湮儿,湮儿,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傻?”刘靖云看着薛素湮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乌黑起来,蓦地明白了一切,再也忍不住哭喊出声道。原来,这些天来,她对自己的怒骂,她的避而不见,都是假的!她不过是想要为自己寻得一个救治慕容瑾的机会。
她心知,他会为了她放弃一切。所以,所以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行命来换取慕容瑾的生,不惜以自己的死来逼迫他离开,逼迫他放弃这高高在上的皇位!
“云大哥,你不是说过,要带我一起去浪迹天涯,去过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日子吗?那现在,你就带我走好吗?”在刘靖云的不住呼喊中,薛素湮终于再度转醒。强撑着最后一口力气,睁开眼,冲着刘靖云吃力的笑道。
她知道,只要她开口,他就一定会为她去做的!
一身紫衣的男子再不多说,当即飞身上马,将臂弯中孱弱的少女紧紧的抱在怀中。不顾身后,无数禁卫军的阻挡,夺过一个士兵手中的长剑,蓦地杀出一片血路,一路飞奔着冲出宫门而去。湮儿,我一定不会让你就这么从我身边离开的!
刘靖云一路策马狂奔,他好想有人告诉他,此刻,他该去哪?他到底又该去哪再寻得一个盖世神医,救下他怀中早已气息虚弱的少女?用力的拍打着坐骑,不顾一切的狂奔了数百里之后,行至京师郊外的刘靖云终于冷静下来,一把勒住了缰绳,纵身抱起少女飞下了马背!
他真傻,他怀中之人便是当世神医。连湮儿她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这世上还有谁能救得了她?这一刻,刘靖云浑然忘了之前薛素湮不惜性命的救下慕容瑾给他带来的伤痛。甚至,他早已无心去报仇,更无心去争夺那所谓的天下!
如今,他什么都不想要,也什么都可以不要!他只要她活着!
而此时,楚国京师,就在刘靖云抱起薛素湮,一路过关斩将,不顾一切的飞奔出皇宫的同时,早守在慕容瑾寝宫外多时的姚玥心,眼见薛素湮摇摇晃晃的颤抖着走出了殿门,心知她必已救下了慕容瑾,再也不顾一切的含泪冲了进去。
床上,终于完全恢复,有了力气的慕容瑾缓缓坐起身来。任由她一头栽倒在他怀里痛哭失声,却是无动于衷,再无只言片语,一脸的麻木冰冷之色。
姚玥心心知,他必是知道是薛素湮舍命救了他,心中难过,只好强忍着泪水从他怀中站起身来,一边蹲下身去帮他穿好衣服鞋袜,一边含泪道:“慕容哥哥,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是因为湮儿姐姐.....”
“够了,出去!”不想,一直不曾言语的慕容瑾却在徒然听到这个名字的那刻,一把甩开面前,仍在为他系着上衣纽扣的绯衣女子,大声怒喝着打断了她的话。
“慕容哥哥!”被慕容瑾一把推倒在地的姚玥心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哭喊起来。她知道此刻他心里难过,知道他忘不了她,但也不至于要把这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她的身上吧。她有什么错?
“出去,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出去!”慕容瑾冷冷看着地上哭闹不已的姚玥心,脸上却毫无半点的怜惜之色,再次怒而挥起袖袍,转过身去,仍是一脸的冰冷。
姚玥心终于不再多言,在身侧的宫女们的搀扶下,看着面前,仍是背对着她,根本就无动于衷的男子,用丝帕捂着嘴,含泪退下。然而,就在她快要退到门口之时,却听到屋内的慕容瑾再次冷冷开口道:“这几天,你都不要再来打扰朕!还有,从今以后,你我就是君臣,再不许你直呼朕的名讳!”
待屋内终于只剩下他一人了,慕容瑾这才转过身来,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瘫坐在了桌边。薛丫头,如今的你,又会在哪里,你现在还好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还活着的!因为我知道,他跟我一样,绝不会轻易放你离去的!若是可以,我多么希望,希望如今的我们可以调换位置!希望,守护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哪怕 哪怕我不要这江山天下!
自从薛素湮走后,慕容瑾便喝退了所有人,独自一人在寝殿内呆立了一天一夜。甚至下令,接下来的三天内,都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直到次日清晨,他终于不耐烦的推开了房门,一脸愤怒的瞪着门外,一直叫喊不停,无论如何都跪着不肯离去的刘公公。
“皇上!”早跪了一夜的刘公公,缓缓站直身子,抬起头来。看着慕容瑾大病初愈,再加上连日伤心,更是憔悴不已的苍白面容,心中更是一阵难过。沙哑着声音喊出声来,再次低头深深一拜。
“现在你已经看到朕了,也知道朕没事了,可以回去了!”慕容瑾原本欲脱口而出的怒语,却在对上了刘公公在门外跪立了一夜的疲惫红肿的双目,生生咽了下去。丢下这句话,转身欲关门而去。
“皇上且慢!”却见刘公公躬身站起,不顾一切的追至屋内,含泪道:“老奴今日前来面圣,却是为了薛神医临走前的嘱托而来啊!”
听到这话,原本束手背对着刘公公的慕容瑾却在刹那,不顾一切的转过身来。刚要开口相问,却见刘公公早已上前递过一个熟悉的物件,慕容瑾顿时呆在了原地。
刘公公递到他手上的,正是一直被薛素湮带在身上,甚至还带着少女体香的那个银色锦盒。慕容瑾颤抖着手,缓缓扣动机关,锦盒自动开启的那刻,他却已泪流满面。
刘公公默默的看着眼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锦盒的慕容瑾,再不多言,含泪立在了一侧。那日,他跪于地上,一再的恳求薛素湮要救下圣上之时,便已心知,会有如今的结果。不惜以命换命的女子,这世间又能有几人?皇上对她如此的念念不忘,又何尝不是在他意料之中。
藏于盒中的,除了薛素湮早为他收好的传国玉玺和那日在朝堂上,被士兵从晋王府搜出的兵符等信物,压在最底下的,却还有一封隽秀小楷写的,印着熟悉的字迹的书信。
“慕容瑾,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或许,我早已不再人世了。之前发生了太多的事,我原本想解释,如今提起笔端,却发现,已是无从说起。也罢,该为你做的,能为你去做的,我都尽力了。这些,就当是我最后的告别之语吧!哪怕,你永远都无法理解......”
原来,从一开始,薛丫头便把一切都为他计划好了!
甚至,早知道姚丞相即便为了姚玥心,也绝不会对他的生死坐视不管,一定会尽力维护他的皇位。所以她才不惜语出激将,逼迫姚丞相联合群臣一起对抗鼎剑阁,和晋王秦王的余党。
她的确利用鼎剑阁的驻兵,让整个京师都掌控在她的手中。也同时,封锁了关于他病重的一切消息。她早就算计好了,若是她生命垂危,她的云大哥必会为了她舍了天下!所以,她用鼎剑阁的势力为他保住了江山,同时也不惜用自己的死为他解除了一切的后顾之忧。
呆呆的看了许久,慕容瑾终于含泪关上了锦盒,再次转过身来,看着仍侍立在侧的刘公公,有些沙哑道:“她还跟你说了些什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