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进入初冬，徐家沟村的人们今年却闲不下来。原驻村干部高前进早已经提拔为副乡长，现在是张家河片挂片领导，徐家沟村的驻村干部换为陈步平，他整天驻守在村里，每到晚上就召集全体村民开会，三令五申要求今年务必把山上的土地全部实施退耕还林。

陈步平顶多就是个指挥官，真正跑腿的人、磨嘴的人是村主任徐茂才，他是这段时间最忙碌的一个人。

“地太多，没人手怎么办？”徐茂才很是着急地说。这天晚上，徐家沟村的村民都又聚集在徐茂才家中，因为人少，现在根本不用到学校的教室里去开会，男人们来了后挤上了炕，婆姨们坐在地上的板凳上。

徐家沟村目前常住在村的男人总共不到十五个。老队长刘志富已经重病缠身，已经来不了了。徐海富老汉也不再过问村上的事情。徐茂德、徐茂成、徐平、王起富、马宝亮、谢军军、房老师、马算盘子等今天都来了，一个个口上叼着烟锅、旱烟或者纸烟，无精打采地吸着。

男人们出门在外的婆姨也都来到村主任家，韩秀莲、姜莲莲等来了，寡妇郭毛女也来了。她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在烟雾缭绕的环境中生存。

“这点烟根本不算什么。你没有见过以前的阵势，那时候男人们多，每人嘴里叼着一个烟锅子或者旱烟棒子，你走进去就像走进了烧砖窑，呛得你眼睛都睁不开。”韩秀莲对着身旁的郭毛女低声说道。

“说什么了？你们这几个婆姨，往常开会的时候屁也不放一个，就会在下面嘀咕。想说什么大声说，你给我说说咱们村今年的退耕还林该怎么办？”陈步平听到了韩秀莲说话的声音，皱着眉头说道。经他这么一说，韩秀莲显然很害臊，急忙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陈步平坐在炕的正中间，使劲吸了几口剩下的半根纸烟，然后把烟把丢在一个空盒子中，顿了顿嗓子说：“现在开会，咱们村今年退耕还林的任务就是把山上的地全部退下来，把树栽上去。现在已经进入了初冬，咱们需要加快马力，多上人手，争取一举拿下。为什么要全部实施完呢？这是为了你们好。不知道你们算过账没有？退耕还林不是仅仅让你栽树，政府会根据咱们栽树的面积给予补贴，第一轮补贴八年，每年每亩一百六十元，如果一家人退耕面积能达到二十亩，一年就是三千多，三十亩一年就是接近五千，这不比咱们种地收入少，最主要的是我们基本上只要付出一次劳动，以后的七年就不用费多大的劲了，你们看这个政策好不好？”这个帐其实不用陈步平算，村里精明的人都已经算过好几回了，可是对于只有一个女劳力的家庭和那些儿子都进城的七八十岁的老汉汉老婆婆真是无能为力啊。

“好是好，就是我们家没有那个能力啊。”姜莲莲说了一声，然后把头低下。

“你是马二红的婆姨吧？栽个树没能力，串门子怎就有能力？你赶紧让你那串门子老汉往回来走，就说我说的。”陈步平看着姜莲莲笑着说，逗得在场的村民咧着嘴笑，只有马算盘子没有笑，他把头低得很低。马二红串门子的事情在村里是公开的，谁都知道。

“你说话，他就会听吗？他可从来也没有听过我的话。我明天就捎话让他回来。”姜莲莲不敢看陈步平犀利的眼神，仍然低着头说。

“你看你那点球本事，怎么连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呢？男人都是馋猫，你只要喂饱他，他还会到外面打野食吗？”陈步平可不管他说的话对姜莲莲有多大的伤害力，凭他多年的农村工作经验，农村的婆姨们就喜欢听这样的玩笑话。

姜莲莲果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道：“我那男人是个喂不饱的郎猫，他就爱在外面打野食。大家看我这一身好肉，还就是喂不饱他。”

陈步平抬眼瞧了瞧，姜莲莲的确很丰满，胸前挂着两堆胀鼓鼓的肉。好女一身膘。陈步平有些走神，还好转而又转了回来，今天有当紧事，不然好好把你这个憨婆姨戏逗一戏逗。

徐茂才趁着陈步平不说话的间隙，说道：“咱们村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劳动，山上一半熟地已经都栽上了刺槐，但是还有一半熟地，坑还没有挖。现在早上的时候，地面冻得铁锨都挖不进去，我看今年很难完成。最要命的是还有苜蓿峁、东山峁等那些好几年不种庄稼的山地，这些都是村集体的土地，要在这里栽树更不是件容易事。”徐茂才一半说成果，一半说困难。

“你是个村主任，你没有底气，村民哪来的干活劲头？我们要有地冻三尺也要把树栽上去的决心。你说的苜蓿峁、东山峁这两个地方，全乡流域治理的观摩道路要经过，现在已经快修到跟前了。那两块地空着，你是不是成心想打我的这碗羊黑血拌捞饭呢？”陈步平很是生气。

“那你说怎么办？全村的人都在这里，他们连自己的地都栽不上去，我总不能把他们抽调到村集体的土地上吧？再还要看看他们愿意不？”徐茂才年龄逐渐大了后就没有了魄力，干事情开始拿不定注意了。

“办法不是没有。那两块集体山地可以承包出去，将来的收益按照比例分成。”陈步平出了这么个注意。

马宝亮的人力在徐家沟村算是最富裕的，他就等村集体的土地往出承包着了，到时候，家里四个劳动力还不相信把它干不完，万一干不完，其他的女子女婿也都叫来，谁让他有的是劳力呢？但是，在这件事上不能表现出过于踊跃的架势，这样会让村里人说他爱沾村集体的光。马宝亮默不作声，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着带把纸烟。

在场的男人哪个也不傻，都想承包却不想表现得太积极，否则村集体就握有主动权，到时候比例分配就不会太高，所以此时他们都不说话，只有几个婆姨议论着。

“这个主意好。”姜莲莲说。“家里的地还栽不完，那两座山承包出去我同意。”对于赤脚医生的婆姨韩秀莲来说，徐茂贵医务室关门几天回来栽树的收入多，还是开门看病挣得钱多，她早已算清了，加之儿子徐亮只会给王霞霞家劳动，自从栽树开始，他还没有给自家的地上动一铁锨。所以她不在乎谁会承包那两座山的土地，她也不眼红。

“徐家沟村的男人们都死悄悄了？一个个像是被霜打蔫的茄子，怎么都不说话？”陈步平显然是生气了，他对这几个男人非常了解，他们属于典型的想吃油糕怕油嘴的人。

“我同意承包的办法，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承包的？”徐茂才表明自己的态度，然后询问大家说。

“我想有劳力的家庭都想承包，不知道后面利益的比例怎么分配？”徐茂成说出了在坐男人的心事。

“这个很简单，我说了不算，咱们放在会上讨论。大家觉得怎样合适，就按怎样来。”徐茂才这招有点坐收渔翁之利之嫌，放在会上让你们争，最后谁对村集体利益大谁承包。

“不错。徐主任的这个方法我赞成。”陈步平这位搞农村工作的行家里手，心中很清楚，对于村集体承包没有任何办法能比叫价这个土办法更加合适了。“可是要给大家提个醒，你栽的树木能不能被上面验上还很难说，首先你要确保栽植的成活率，上面来人验收的时候，如果验不上去，只能算作是荒地，荒地的补贴很小，不及林地的一半。别以为这是唐僧肉，人人想吃，这还是很有风险的。我们就按照叫价的土办法来确定谁承包，起价为九比一，个人占九份，村集体占一份。来，大家开始喊价。”陈步平的心里面多么希望村里面没人想承包，那两座山他承包上，他不方便出面，就让徐茂才出面，都时候对半分钱，怎么说还不如挣几年死工资呢？要知道他一年的工资还不到五千元。

陈步平这么一说，马宝亮的心里比谁都转的快，看架势不可能把两座山全部承包，如果只承包一座山的话，按照原来大农业社的牛工计算，每座山大约一百亩，一年也就是一万六，可是如果验不上一百亩呢，只给你验二三十亩或者三四十亩，还需要给村集体一部分，自己就剩不下多少了，顶多一年就是三两千元，还没有四女子给的零花钱多。马宝亮这么一算账，心中就打消了承包的念头。

“我想承包苜蓿峁的山地，八点五比一点五。”马算盘子先喊价，他是个文化人，很明白抢占先机的重要性，不是有句话叫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看到马算盘子喊价，陈步平眼睛盯着他看，严肃地说：“承包的山地必须保证按时栽植完毕。乡党委、政府非常重视，两位‘老板’一再强调，必须按时完成任务，准确的时间是农历十一月底，可以提前，不能推后。所以，大家还是要慎重考虑，看自己能否有这个能力完成这项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陈步平嘴中的“老板”，徐家沟村的人们都知道是指的乡党委书记和乡长，因为陈步平不止一次这么说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