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床边,沉默无言。
清晨的C市,就像创世纪还没有出现的时候,地球上没有光。遥远的光芒,上帝的光,还被收在阿波罗诞生的那座岛上,收在那一方小小的锦囊里。破晓,好像在遥远的岛屿,迟迟不肯光临。
夏小冉看着柒风,柒风手里握着手机,低下头,湿发遮住了眼睛,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我们要怎么办?”她问。
柒风站了起来,全身上下只有下身裹了一条浴巾。他慢慢走向前方,俯身在落地窗上。头轻轻放在磕在落地窗前的那条手臂上,眼神专注地看着这个城市黎明前的夜景。
得不到回答的夏小冉索性不再问了。他不想说,自己就不问了吧。起身拿了毛巾去了浴室。
这间酒店的热水设施非常地好,热水淋在自己身上,感觉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夏天,搬个凳子坐在奶奶家后院的饭桌旁望着天的时光,等着奶奶端菜上来。
她宁愿长时间地在淋浴头底下站着,任凭热水淋到自己身上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忘记自己身处何处。
她的手机已经很久没有开机了。
不想碰,不想去想,看见了微博就仿佛看见了地狱。就是这样的状态,是她这几天以来的状态。也不想将这些对朋友讲,也并没有什么人可以讲。不想让他们看见自己的这种状态,或者说,只要一想到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有可能是爸爸妈妈在上网时自己与柒风的这种可以说是丑闻的新闻会蹦入他们的视野,只要一想到,就觉得疼痛难忍,羞愧得想钻入一个地缝,好似自己从来没有出声过一样。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当初做决定的是自己,当时就想到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当时在没有人的深夜在床上的时候料想过,也想过自己该如何面对这种事情,当时觉得自己一定能扛过去的。贪恋美色,可是这也没有错啊。世人都贪恋美色,为何独独她就要受这种对待呢?她也会忿忿地想。她本来就是一个无比神经质无比没有安全感无比会紧张的人。一个小小的演讲都会让她紧张一个星期,上台如果一句话一个表情做错了也会难过好几天,她就是这样的人啊!比起在台上发光发热更喜欢默默躲在幕后,被人群包裹,她在这种情况下寻找安全感,可是现在竟然会发展成这样。
老实说,她有些怕了。怕舆论的压力,怕自己的未来,还怕柒风会离开她。她是个胆小的女孩,从和柒风交往的第一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什么能够留住柒风的,门不当户不对,柒风终于一天会像夏天的飞鸟飞走。
烦死了烦死了,越想越乱,不想了。她烦躁地关掉水龙头,穿好衣服边擦着头发边走了出来。
走出来就看到柒风站在落地窗边打着电话,是公司吗?夏小冉疑问道,这事就听到他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是谁啊!抛弃了我和我妈的人,现在假惺惺地来我这里嘘寒问暖?苏铁山,你什么立场?我告诉你我不需要!即使我穷死到大街上要饭!我也不需要你的钱!”说完一把摔了电话。
夏小冉吓住了,柒风这样发怒的时候她是第一次见。
怎么了呢?他是在跟他爸爸打电话吗?所以说柒风是有父母的吗?他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爸妈怎么会管都不管呢?真的很奇怪,怎么会这样。
夏小冉有满肚子的疑问,可是柒风现在这么生气她又不好意思开口。柒风转头看到夏小冉像狐獴一样看着他,眼里有呆愣有恐惧,看到自己看着她却又立刻转过头去假装做事情了。
真是一个可爱的人。他的心情突然变得开心了。真的,有的人就有这样的魅力,遇见夏小冉他就相信《X先生的献身》里说的:“一个人,她什么都不做,只需要好好地活着,就足以拯救你。”刚开始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是不屑的,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这不是胡说吗?直到她出现了。他相信了。
他移步夏小冉身后,一把搂住她后腰,贪婪地闻着她头发上散发地洗发水的味道,就像雨后刚刚冒出土的春笋那样清新。这就是夏小冉,一丝粉黛不施,干净地像一湖水,也许这就是他喜欢她的原因吧,他想。
“我吓到你了吗?”他低低地咬着她的耳朵说话。
“没……还好。”夏小冉一边煮着咖啡一边回答。想了想她又说:
“可是你,我们交往以来你好像还没有对我说过你父母的事情。”
柒风闭起眼睛,将头埋得更低了,声音喑哑,却又带着一丝冷酷。
“没有什么好说的,他们对我来说就跟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我不想对人讲太多我的家人有关的事情。”
他在夏小冉身后也不知道她什么表情,只知道当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她是笑着的,笑着拿起咖啡杯,对自己甜甜一笑:
“你要来一杯吗?”
他被那笑容蛊惑了,自然没有去追究那笑容背后的情绪。
下午,夏小冉对柒风说自己出去一趟买点必要的东西,柒风也就没有再跟过去,正好他也有事情要处理。
夏小冉走在街上,走进百货商城,正在挑东西的时候,一个人影靠了过来,对着售货小姐说:
“这位小姐要的东西,我全都包了。”
夏小冉惊讶地抬头,想看看这究竟是谁这样奇怪。那人身材修长,跟柒风有点像。可是眉眼却与柒风大相径庭,他不是精致的眉眼,却兀自有一股细水流长的深意,浑身散发出谁家公子温润如玉的感觉。
那人似乎早就预料到了夏小冉会这样看着他,伸出手来想跟她握手。
“你好,我是长白。”
——十分钟后。
夏小冉踌躇地看着面前这位微笑的男生,发问道:
“那个,请问我们认识吗?”又付钱又请我喝奶茶的,这事情实在是让人费解。
长白淡淡一笑,看着她:
“我们不认识,可是我认识你的男朋友,而且还是很熟的关系呢。”
夏小冉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认识柒——额,你认识他?可是你怎么知道他在这,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是他女朋友?你到底是谁啊?”
很可疑,很可疑,说起来柒风好像也是这样,不吭一声地就出现自己面前,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在哪的?夏小冉不经心中警铃大作。
“夏小姐放心,我绝对没有在你们手机上安装监视器什么的,我只是有我自己的方法,而这些方法不方便透露,但也绝对不会给你造成什么困扰。”
他的语调让人舒服,他的样子也让人舒服,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可以亲近味道。这些种种,让夏小冉的心不设防了,尽管他讲得什么道理都没有,但莫名其妙地她就像被蛊惑了一样。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呢?”她问。
长白嘴角微扬,呷了一口杯里的奶茶,杯口留下一个浅浅的唇印,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优雅的感觉。
“想必最近的事情你应该受到了波及了吧。”
何止是波及,简直就是海里水流形成的那种大漩涡啊!
长白一丝也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他继续说道:
“柒风本来是网络上最红的主播,因为这件事情丢掉了很多啊。不仅被骂得很惨,连饭碗也丢掉了。而夏小姐,据我所知,过得也很不好,因为这种事情连门都不敢出了——”
“你想说什么?”夏小冉问道。
长白笑容不变,一字一句地说:
“很简单。离开他。”
这六个字说出来夏小冉脸色微变。虽然说是微变,但是在那层表面,皮肤下的细胞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动,如果现在测一下她的脑电波和心跳,那么那变化肯定是巨大的,只是要维持表面的震惊强撑着而已。然而长白是怎样的人精,他深谙谈话之道,那双在外人看来温柔无比的眼睛像猎鹰一样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猎物,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对于他来说,夏小冉这样的表情浮动已经够了。
虽然长了他两岁,只不过还是个没有踏入社会的小屁孩罢了,跟他这个早已修炼成千年九尾狐的妖怪来说简直是太嫩了。他不懂声色地说道:
“不知道夏小姐跟他交往以来了解过他的背景吗?依他的个性,我猜他是不会跟你说的。没关系我告诉你也一样的。他被人熟知的一面是黄昏主播,这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大家不会知道他是——FAME的董事长苏铁山的儿子苏诺樱。”
这次细胞的涌动直接反应到了她脸上。夏小冉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是的,她是听到一些传闻柒风是苏铁山的儿子什么的,可是她只以为那是坊间的瞎话,没有任何根据地瞎传。可是当长白亲口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这效果是不同的。
“而且,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他是苏铁山的儿子,但是苏铁砂隐瞒了很多事情。他的母亲是兰家唯一的后人兰染。对没错,就是那家兰家,八年前败落的兰家。不仅仅是败落,整个家族都绝种了。柒风现在是兰家唯一的后人,不,还不能算是后人,他只有一半的血脉。他的父亲,那个鼎鼎有名的苏铁山,抢了兰家的财产,害死了柒风母亲,抛弃了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