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虽然面对着千姑姑,但眼睛的余光却紧紧地盯着老崔,大声说:“姑姑,老崔在大宅已经兢兢业业地工作近二十年了,他的为人怎样,你应该最为清楚吧。当然,他一个大老爷们,皮糙肉厚,就算是被冤枉了也不打紧。可欧阳美人已经四个多月的身孕了,万一惨遭冤枉,殃及了肚子里那无辜可怜的孩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老崔果然受到了我的暗示,神情便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姬幻儿说:“何西,我知道你最擅长颠倒黑白,但我劝你还是省点心思吧。我可是亲耳听到老崔说,欧阳玉儿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他想带欧阳玉儿和孩子一块走。”
我大声说:“姑姑,欧阳美人和姬美人,向来就不和睦,你千万不要轻信了一面之词呀,欧阳美人肚子里的孩子,事关大少血脉,还情姑姑慎重。”
姬幻儿挑了挑细长的眉毛,说:“何西,你的意思是,我在栽赃陷害了?”
我不慌不忙地说:“姬美人,咱们立场不同,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不必如此断章取义。”
“什么事实?分明就是在牵强附会。姑姑也亲眼目睹了当时的情景,难道姑姑也会冤枉她吗?”
我看着千姑姑,故作茫然地说:“姑姑,我想问一下,你在沟渠看到他们的时候,他们可是在行苟且之事?”
姬幻儿在旁边翻了个白眼,说:“小丫头,你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出面逞强?她挺着那么大的孕肚,怎能行那苟且之事?”
“即如此,你是怎么判定他们就是有奸情的?”
“那我来问你,不相干的两个人为什么会在沟渠约会?为什么又会抱在一起?”
“姬美人,最先看到这一幕的,除了你和你的贴身佣人张小风外,还有第三个目击者吗?”
欧阳玉儿掩嘴一笑,说:“那倒没有,正是因为没有第三个目击者,所以我才不敢公然捉奸,因为呀,我就怕有像你这样的人说我捏造事实,试图谋害,所以一发现他们的奸情,我就让小风把姑姑请来了。何西,你觉得我这样做对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姬幻儿行事如此滴水不漏,要想抓住她的漏洞实属困难,但是,要救老崔和欧阳玉儿肚子里的孩子,我只有厚着脸皮歪曲事实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千姑姑见我沉默,还以为我已经江郎才尽了,当下便冷冷地说:“何西,你屡屡跳出来歪曲事实,当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吗?我告诉你,今儿你要是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便让你和他们同罪,乱棍打死。”
我定了定神,微笑着说:“姑姑莫急,何西定能查出真凶。现在,我有几个疑点需要核对一下,行吗?”
千姑姑说:“好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生出什么幺蛾子?”
“一,欧阳玉儿作为一个孕妇,为什么会把约会的地方选在了人迹罕至的后山沟渠?众所周知,那里到处充满了不详之气,而她肚子里的孩子,却直接和她以后的荣华富贵休戚相关,难道她不紧张,不害怕遭遇不测吗?”
千姑姑微微一怔,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姬幻儿冷笑一声说:“这个问题多简单呀,因为她想掩人耳目,自然要把约会的地点选的隐蔽些了。”
我抓住她的这个话柄,立刻迎头赶上,重拳出击:“这二个问题就是我想请教姬美人的了,既然是那么隐蔽的一个地方,你为什么能找得到?如果说欧阳美人去那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是为了约会情郎,那姬美人你呢?你到底是抱着何种目的,出现在了那个正常人绝不涉足的地方?”
姬幻儿没想到自己的一席话居然露出了如此大的破绽?当下便有了几分张口结舌,“我看到欧阳美人鬼鬼祟祟的,觉得好奇,所以就跟了过去呀。”
趁她还没来得及理清思绪,我忙不迭地把目光投向了千姑姑,沉声说:“姑姑,你不妨假设一下,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把欧阳玉儿和老崔引到后山的沟渠下面,然后又在你面前上演了一出偷情的戏码呢?姑姑,你见多识广,阅历丰富,你心里应该最清楚,那些看起来往往最无懈可击,最完美无瑕的眼见为实,往往都是一场精心布局的戏码和阴谋。”
姬幻儿终于被我激怒了,跳起来就狠狠地甩了我一个巴掌:“贱人,你在胡说什么呢?我为什么要制造一个阴谋去骗姑姑?我有这个必要吗?”
虽然脸上被她抽的火辣辣的疼,但我心里却乐开了花,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只有她彻底的被我激怒了,我才能稳稳地钻个空子,把老崔他们从死神的嘴里夺过来。
我不闪不避地盯着她,开始了我的索命连环问:“有这个必要吗?姬美人,欧阳美人怀孕,你敢说你不嫉妒吗?不怨恨吗?若不然,你为什么要跟踪她?正常人发现奸情,总是会第一时间就大呼小叫,可你却偏偏让张小风来请姑姑,你这样做,看起来是思虑周全,但不觉得有刻意之嫌吗?你策划这一切,不就是为了在姑姑面前落一个眼见为实吗?你处心积虑地设下这一个局,不就是为了把欧阳美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除之而后快吗?”
姬幻儿怒不可遏,抄起身后的凳子就准备往我的身上砸。千姑姑一拍桌子,厉声大骂:“放肆,这里难道是你撒野的地方吗?”
姬幻儿愣了一下,立刻恢复了一贯的优雅和冷静。她放下凳子,说:“姑姑明察,你想想他们当时抱在一起的情景,像是被人算计的吗?姑姑,这丫头诡计多端,你可千万不要让她钻了空子呀。”
千姑姑沉默了一会,看向老崔说:“老崔,说,你为什么会去后山的沟渠里?又为什么会抱着欧阳美人?若要是敢有半句谎言,我必将你立即处死。”
被我这乌七八糟的狡辩胡扯了一通后,老崔已完完全全地镇定下来了,他张开干裂的嘴唇,条理清晰地说:“姑姑,今日午后,我正在后山旁边的古墙边巡逻,却突然看到姬美人身边的那个小佣人慌慌张张地走了过来,我问她干什么,她说有人晕倒了,让我过去帮忙。考虑到人命关天,我来不及回禀姑姑,便跟着她来到了沟渠里,而那怀孕的欧阳美人,果然就躺在那里,已经晕晕乎乎的神智不清了。”
千姑姑说:“难道欧阳美人是被人打晕后拖进沟渠的?”
“姑姑,可据我观察,欧阳美人不象是被人打晕的,倒像是被人喷了*之类的东西,然后晕晕乎乎的有些不省人事了。我记得很清楚,我抱起她,叫了好大一会她才醒了过来。”
欧阳玉儿一看故事情节都有人帮她设定好了,当下便从善如流地进入了剧情:“姑姑,夫人,求你们给我做主,我真的是冤枉的,今天我一个人贪图清净,便没让洛英跟随,一个人正在甬道上散步,却突然碰到了姬美人,我也不知她往我的脸上喷了什么东西,总之我立刻就迷迷糊糊的意识模糊了。可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老崔正在沟渠里抱着我,姑姑明鉴,正是因为我们被人算计,才有了接下来你的眼见为实呀,姑姑,我真的是冤枉的,求你为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主持一下……公道吧。”
说到后来,已然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了。
所以说嘛,有我这个诡才一箩筐的导演在前面铺路,再没有演技的演员也能瞬间找到自己的爆发点。如此一来,本来已经毫无生机的局势一下子逆转了过来,而已经稳操胜卷的姬美人,也瞬间便成了众矢之的阴谋家。
千姑姑看着她,沉痛地说:“姬美人,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吧?枉我和夫人一直这么疼你信任你,可你,为什么会干出这么阴险的事情来?伤害大少的骨肉,你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吗?”
姬幻儿说:“姑姑,夫人,你们可千万不要被骗了。幽幽阁向来不允许美人儿私自用药,请问我到哪里去配置*?”
我早知道她会这样说,当下便叹口气说:“姬美人,你才高八斗,学识渊博,这在幽幽阁早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如今漫山遍野的全是花草,以你的学识,提取几种具有迷幻功能的草药,又有何难?”
“一派胡言,这山上哪有可以制作*的花草?”
“自然有,上次致使肖美人流产的,不就是那种看起来美丽无比,人畜无害的甲子桃吗?”
“好,既然如你所说,我调配了*,然后又喷到了欧阳美人的身上。那就请医疗所的医生过来化验一下吧,若欧阳美人身上果真有那种*的成分,我就认下这栽赃陷害的罪名。可是,若验不出来呢?”
我掩嘴一笑,说:“姬美人不愧是大学生,居然要用这样的套路来倒打一耙,我虽然才疏学浅,却也知道一个常识,喷在表皮上的*,经过半个小时的汗水挥发和风儿吹拂,便可尽数消散,这老崔和欧阳美人被你抓获,前前后后早不止半个多小时了吧,你倒说说看,我们还能查到什么呢?”
姬幻儿顿时哑口无言了,沉默了一会,居然不慌不忙地鼓了几下掌,说:“人人都说刘美人身边有个美貌和智慧并列的小妖精,我原本还不服气,可经此一战,我姬幻儿心服口服。”说着,又转向千姑姑和千幽说:“夫人,姑姑,要想证明我的清白,其实最简单不过了,可以等孩子一朝分娩后,和老崔做个亲子鉴定。若孩子不是老崔的,我姬幻儿愿将自己的这颗脑袋双手奉上,若孩子是老崔的,我不但要这对奸夫*死,我还要,何西这贱人一块陪葬,请夫人和姑姑做个见证。”
老崔和欧阳玉儿到底心虚,闻听此言,顿时惊慌失措。老崔尚且还能稳住心神,而欧阳玉儿,却差点一头就栽倒在地上。
这姬幻儿果然非同凡响,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却瞬间把我们堵上了一条没法回头的不归路。虽然心里也一样乱成了一锅粥,但此情此景,我又怎能有一丝退缩和畏惧的表现?
我淡然一笑,用比姬幻儿还要斩钉截铁的语气大声说:“可以呀,我何西愿意给你定下这个赌约。但我担心的是,你既然存了坑害老崔和欧阳美人的心思,一计不成,定会不肯罢休地再施第二计,第三计……,怕只怕孩子还没有安全落地,就又惨遭了你的毒手……。”
我话还没说完,却看到老崔已经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他几近癫狂地冲着姬幻儿大声嘶吼:“姬美人,你为什么要如此陷害我?为什么?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一向老实温顺如同小绵羊一样的老崔突然这样性情大变,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千姑姑说:“老崔,不得无礼,若你果然是冤枉的,姑姑一定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老崔仰头看天,悲愤地“哈哈”大笑:“姑姑,什么是公道?我老崔从小就无父无母,十几岁就来到了大宅,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地工作了近二十多年,可你们,有谁念着我的好了?我一向安分守己,又何曾和一个女人不清不楚过?可现在,你们竟凭这个美人的一面之词,就这样诋毁我,侮辱我,怀疑我?姑姑,我老崔一世清命,又岂容这样的玷污?我老崔不服,不服……。”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他飞快地冲过去,直直地撞到了廊檐下的圆柱上,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后,他的脑袋已然被撞开了一个大洞,红色的鲜血,白色的*,交叉混杂着,顷刻间便流了一地。
一阵短暂的,犹如休克似的沉默过后,大厅里立刻爆发出长短不一的各种尖叫。而我,只是木然地站在那里,直直地盯着老崔那双死也不肯瞑目的双眼。
让我怎么才能相信?刚才还据理力争的,慷慨激昂的生命就这样瞬间消亡了?让我怎么才能接受?此生此世,我都再也不能看到他那张亲切的,瘦长的鞋拔子脸了……。不,这一切一定是我的幻觉吗,老崔呀老崔,你一定是在给我开玩笑。
我扑过去,把他满是鲜血的脑袋抱在怀里,喃喃地说:“老崔,你快起来……,真的没必要,一定要用这种方式证明清白……。”
许是太过悲痛,许是这几天勉力强撑的疲惫终于决堤,我只觉一阵头晕眼花,天旋地转,顿时便晕倒在了地上。
再被黑暗彻底淹没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一直在旁边不声不响的李梅突然冲了过来,而她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也像面具突然裂开了一样,居然露出了一抹惊慌失措的惶恐和不安。
等我悠悠醒来时,人已经在床上了。只是,场景已经换了,既不是被老崔鲜血染红的大厅,也不是45号阁楼我自己那个苍白的卧室。这里有暗红色的羊绒地毯,有镂空浮雕的墙壁,有豪华气派的沙发…… 我还没有来得及细细观赏,便听到一个声音冲着外面喊:“夫人,姑姑,她醒过来了。”
我这时才发现,之绿居然像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床边,我刚要问她为什么我会呆在幽幽阁?千幽夫人,千姑姑,刘小月,姬幻儿,肖红玉,李梅等一帮人已经来到我的身边。
我挣扎着坐起身,茫然地问:“老崔呢?老崔怎么样了?”
千姑姑阴沉着面容说:“老崔的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现在想要你交待一件事情,你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犹如惊天霹雳,一下子就把我震傻了,什么?孩子?难道我怀孕了吗?难道沈奕可加诸在我身上的那一场春梦,真的生根发芽了吗?
刘小月上前一步,急切地拉住我的手,说:“小西,你的孩子是大少的对吗?上次在观音山,我亲眼看到大少把你拉走了,你快告诉大家,你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大少的。”
姬幻儿阴腔怪调地说:“刘美人,那天大少拉她走的时候,他自己分明已经受了伤,怎么可能再行男女之事?再说了,当天,还有人亲眼看到,她和三少拉拉扯扯,极其暧昧,这孩子,说不定还是三少的呢?”
刘小月摇着我的肩膀,几近哀求地说:“小西,你快告诉她们,这孩子就是大少的,你快告诉她们……。”
姬幻儿说:“刘美人,你这样的行为,可是涉嫌诱导哦。用不用我再提醒你一下,大少的尊贵血统,可是容不得半分混淆和亵渎的。”
“行了,你住嘴吧。”千姑姑不耐烦地制止了她的话,严肃地看向我,说:“何西,我要你亲口告诉我,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我何尝不知道刘小月急于利用孩子留在大少身边的意图?可这孩子,真的不是那个常常和她颠鸾倒凤,耳鬓厮磨的大少的。我要如实坦白说这孩子既是沈家大少的,又不是沈家大少的,估计所有的人都会当我是疯子。
千姑姑看我只是沉默着不说话,便冷笑一声说:“若这孩子是大少的,恐怕她早已经欢天喜地等着邀功请赏了,依我看,这孩子十有八九不是大少的,说,你到底是和谁私通怀上孽种的?区区一个下人,竟敢坏我大宅清规,你当我们制定的那些条条框框都是摆设吗?”
饶是我平素再怎么能言善辩,此刻也不禁钳口结舌起来。与私,我半点都不想让肚子里的孩子和那个被美色掏空的猥琐之人有任何牵连,可与公,若我不承认这孩子是大少的,则很有可能会面临着被乱棍打死的下场,而刘小月,也有可能被我牵连,立刻被驱逐出去。
我心一横,刚准备硬着头皮承认这孩子是大少的,乔姨却风风火火地从外面闯了进来。她怒视着千姑姑说:“千云溪,我听说,你活活把老崔逼死了,有没有这回事呀?”
千姑姑有些心虚地说:“他自己要自寻短见,与我何干?”
乔姨痛心地说:“老崔在古宅尽心尽力地干了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吧,可现在,你们居然不分青红皂白地逼死了他,难道不觉得良心不安吗?”
千姑姑的神色顿时有了几分慌张,突然一指姬幻儿说:“贱人,你还不给乔阿姨解释一下,老崔到底是怎么死的?”
姬幻儿刚准备开口,乔姨却不由分说地就扇了她一记耳光:“一看就是一个搬弄是非的狐媚子,以后再不安分,我定让大少把你撵出去。”
自从上次乔姨亲口唤沈总一声姐夫后,她那非比寻常的特殊身份已经昭告天下了,因此,再见到她盛气凌人地出入幽幽阁,大家也不敢再对她怠慢和轻视了。
基于上述原因,姬幻儿虽然挨了一记响亮的耳光,可也只能怯怯地捂着脸颊,委屈地小声辩解着:“乔姨,我只是想替幽幽阁,想替大少肃清败类,可从……没想到会闹出人命呀?”突然又指着床上的我,说:“都怪何西,若不是她出来搅局,老崔和欧阳美人已经俯首认罪了。”
“何西,她是什么人?”乔姨故作不识的问。
姬幻儿一看自己的话成功地转移了乔姨的注意力,忙不迭地在旁边添油加醋。“她是刘美人身边的一个佣人,平常能言善辩,奸诈刁钻倒也罢了,可现在,她居然还违反幽幽阁的规定,私下与人鬼混,连孽种都怀上了。”
“哦,居然还有这等下作的贱人?”说着,乔姨走到我面前,伸手捏了捏我的脸蛋,满意地说:“倒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哎,既然违反了幽幽阁的规定,那就跟我走吧。山中寂寞,有这么一个性情刁钻的小丫头呆在身边,倒也不那么寂寞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