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奕雄说:“爸爸,风总管在古宅工作多年,为人仗义,正直善良,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大哥这么歪曲事实,分明就是想为自己脱罪。爸爸,你就别再犹豫了,如果你不把他这个杀人凶手抓起来,怎么能封住这悠悠之口呀?快……快下令抓他吧。”
奕可反倒不再为自己辩解了,默默地垂下那两扇浓密如同蝶翼一样的眼睫毛,像一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
沈奕纱也从张一凡的怀里探出了头,颤抖着说:“爸爸,狼崽子就是狼崽子,何必还要把他留在古宅让大家担惊受怕呢?”
碧朱也起身说:“爸爸,我好歹也是家大业大的豪门千金,怎么愿意和这种性情残暴的杀人凶手共处一个古宅呢?请爸爸做出选择,要么严惩凶手,要么重新分配股权,趁早给我们大家一个井水不犯河水的了断。”
我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避无可避地上演了。想必,严惩凶手,分配股权,才是这几兄妹精心导演这场阴谋的最终目的吧。面对着他们同仇敌忾,一致对外的阴险嘴脸,我不由得为势单力薄的沈奕可捏了一把冷汗。
唯有沈奕英默默地坐在碧朱的旁边,俨然一副六神无主的呆傻模样。
偏偏沈奕可像猫戏老鼠似的搂住他的肩膀,笑着说:“二弟,就剩你没有发言了,难道你当真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沈奕英看着他手中那把寒光凌厉的匕首,不觉就瑟缩了一下,摇着头,嗫嚅着说:“大哥,大哥,你好……可怕。”
沈奕可故意把那把匕首往他的眼前晃了晃,说:“二弟,奥斯卡是不是还欠你个小金人……?”
一番话还没说话,碧朱已经把沈奕英拉过去,匆匆躲在了沈总的身后,带着哭腔说:“爸爸,你还不赶紧下令缉拿他吗?难道你要等着他魔性大发,把我们统统都杀死吗?”
可怜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的沈氏总裁,泰山北斗了,生生被儿女们逼成了一个手足无措的无助老人。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无论伤害哪一个?都是连皮带肉地粘着他的心呀。
见他迟迟下不了决心,沈奕雄便自作主张地冲着外面嚷:”来人,把这个杀人凶手抓起来,扭送到……”
“小四,”沈奕可悠然地打断了他的话。“没用了,你们准备围剿我的那些人,都在这里呢。”
话音刚落,只听“砰砰”几声,十几个保镖装扮的人便如麻袋一样,被阿夫,古风,古林悉数摞到了大家的面前。他们的手臂都被反绑,嘴巴也被黑色的绷带牢牢地封住。
沈奕雄看到这种情景,脸色白了红,红了青,青了绿,最后,终于变成了一片再也泛不出任何涟漪的死灰色。
而碧朱和沈奕英夫妇两人,也都是一副如遭雷劈似的震惊模样。
沈奕可冷冰冰的目光,从沈奕雄和碧朱的身上缓缓掠过,最后又定格在了沈奕英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上。
沈奕英触碰到了他的目光,瑟缩了一下,把脑袋深深地埋了下去。
一阵凝固如冰一样的沉默过后,沈奕可又把冷峻的目光投向了瞠目结舌的诸位客人,朗声说:“对不起各位,大喜的日子让你们担惊受怕了。但我今日诛杀风小雅,也是在给大家提个醒,我沈家大少的东西,任何人不得觊觎,哪怕只是一个生娃工具,你们也不得染指。否则,风小雅的今天,就是尔等的明天。”
说完,便在古风古林的陪同之下,向大厅外面走去。
我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眼光,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向那个呆若木鸡的沈总,一眼都没有,就仿佛在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大开杀戒,原本就是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似的。
那个面容黝黑的台湾人见状,也忙起身跟随了过去。“大少,等等我,带我一起离开。”
阿夫带着乔姨,刚准备随后离开,却又折返了回来。他走到沈奕雄的面前,意犹未尽地拍了拍他那张铁青一片的脸颊,说:“三少爷,难为你们布置这么多人了,可沈家大少是什么人?会任凭你们随便寻个由头就可以轻易抓获的吗?啧啧,太嫩了。”
说完,便和乔姨相偕着,大摇大摆地阔步离开了。
而那位沈氏老总,此刻也颓败的跟墙头上无力摇摆的枯草一样。他看了看扬长而去的大儿子,又看了看阴谋败露的小儿子,再看了看畏畏缩缩的二儿子,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整个人便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
在一片呼天抢地,兵荒马乱的“救命”声中,那场觥筹交错,阖家团圆的除夕晚宴,就这样草草地落下了序幕。
我扶着刘小月,趁乱离开宴席大厅的时候,又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张一凡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肖红玉的背影发呆,张义正和千姑姑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目光,千幽夫人正浑身疲软地斜靠在椅背上,而主母,碧朱,沈奕英,沈奕纱,沈奕雄,则正哭天抢地地呼唤着老爷子。
好一副千姿百态的芸芸众生相呀。
回到45号阁楼后,我和刘小月就跟被人卡住了喉咙一样,笑不出,也哭不出。相对无言地枯坐了一会后,她就回到二楼的卧室里蒙头大睡了。而我,则继续留在客厅里任思绪凌乱。
我眼前就跟在播放幻灯片似的,不住地回放沈奕可手起刀落,瞬间就结束了一条人命的那一幕画面。
如果不是在远离市区的深山老林,如果不是在信息相对闭塞的古宅,毫无疑问,此刻的他,已经被戴上镣铐丢进暗无天日的深牢大狱里去了。而随之而来的,便是人们的唾弃,舆论的谴责。
可是,有谁目睹过他被二十余人乱刀砍杀的血腥场面?有谁看到过他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虚弱时刻?有谁见识过他蜗居在公正小区,和阿布相依为命的情景……?
他何其有幸?头顶光环,家产万贯。
可他又何其可怜?每次和家人聚餐,其结果都是这样的狼烟四起,惨烈恐怖。繁华万千又怎样,富可敌国又怎样?他感受过什么是最寻常的家庭温暖吗?他知道什么叫兄恭弟谦,手足亲情吗?
直到这一刻,我才察觉到当初在山林别苑时,他那仿佛星光璀璨似的笑容是多么的难能可贵。那时的他,笑的放肆而热烈,笑的单纯且无邪,甚至连眼角那细小的细纹,都在欢快地手舞足蹈。
如果有可能,我真想用自己的所有,去换取他再一次无所顾忌的爽朗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刘小月拖着两个骇人的眼袋鬼魅般飘到了我的面前,难以置信地问:“小西,你看清楚了吧?沈家大少,他居然会杀人呢。”
我明确地回答:“是的,他是杀人凶手。”
刘小月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接连说了几句不可思议后,又回到楼上独自疗伤去了。
晚上,她又鬼魅般飘到了我的面前,且喜且忧地说:“小西,他是为了我才杀人的对不对?他是因为吃醋才大动肝火的对不对?他一定很爱很爱我对不对……?”
我正不知该用什么样措辞回答?才能保护她那颗易碎的玻璃心,她却跟祥林嫂附体似的,又开始自顾自地唠叨起来了。“小西,你说夫人和大少会不会迁怒于我?会不会把我丢进后山之中……?”
除夕过后的半个月之内,幽幽阁都跟覆盖了一块巨大的石块一样,每个角落里都透着压抑和沉闷。
夫人再也不肯和美人们闲话家常了。大门紧闭,谢绝了所有人的访问,而美人们呢,也跟水分尽失的花儿一样,集体蔫巴了下来。
这期间,青可带着一副奔丧的面孔倒是来找过刘小月一次,可刚到门口,就被我拎着领口毫不客气地丢了出去。或许她这个狗头军师并不是有意让刘小月出丑,但她的存在,总是让我不得心安。借此机会把她拒之门外,倒是一着不错的妙棋。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刘小月更是把祥林嫂的特征发挥到了极致,一番车轱辘话翻过来掉过去的能叨叨一整天。一时害怕夫人和姑姑会迁怒于她,一时又害怕大少从此不再宠幸她,一时又如同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似的轻声叹息:“小西,怎么办?哪怕他就是杀人凶手,可我还是很爱他。”
这要搁从前,可能我还会顺着竿子捡几句好听的话去宽慰她的心,可现在,我真的没有这个耐心再理会她的患得患失了。
有一天,当我被她折磨的实在不胜其烦的时候,便故意戳她的痛处。“姐,你跟那台湾人什么关系?”
刘小月猛然抬起头,惶恐不安地问:“什么台湾人?小西,你听到了什么?是不是肖红玉那贱货给你乱嚼舌根了?”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在怀疑,那么这一刻,从刘小月这如同被踩到尾巴似的反应上,我便百分之百的可以确定,她和那台湾人,必然有着非同寻常的男女关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