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此刻的他,确实反常的令人大跌眼镜。
他走到张一凡面前,言辞恳切地说:“张一凡,你固然有错,但错不致死。起来吧,带着这孩子,离开古宅,离开凤凰城,另寻一座城市好好的生活下去吧。”
张一凡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张麻木到极致的僵硬面孔一点一点地复活起来,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沈奕可,怀疑他根本就是在拿自己开涮。
而同样难以置信的还有沈奕纱。她也顾不得什么名媛仪态了,“霍”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嚷:“大哥,这个人是我的男朋友,让他生或死,都是我的事情,你凭什么要自作主张?你凭什么要从轻发落?”
沈奕可也不言语,嘴角含着一抹清清淡淡的笑容,伸手把一直跪在地上的张一凡拉了起来,郑重其事地把浑身颤抖的孩子放进了他的怀抱里。
被人揍的血肉模糊都尚且没流一滴眼泪的张一凡,此时却剧烈地翕动着鼻孔,大颗大颗的泪珠滚滚而下。他哽咽着说:“谢谢……大少,我……真的对不起你,谢谢你放过我的孩子,谢谢……。”
沈奕可摸了摸孩子那张娇嫩的小脸蛋,意味深长地说:“好好地把这孩子养大,告诉她,即使再穷,也不要再随随便便地踏进有钱人的后院。”
他看着孩子时那种疼惜的神情,突然之间就让我顿悟了。原来,不仅仅是做了母亲的女人会母性爆棚,其实做了父亲的男人,又何尝不会柔软善良?
张一凡又是一阵千恩万谢后,便紧抱着怀中的孩子,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外面走去。
沈奕纱跺着脚,着急的连眼圈都泛红了,她求助地望着沈奕英和沈奕雄,说:“二哥,小四,你们快帮我呀,我不要他走,我不要他走,二哥……。”
沈奕雄还是那个样子,无精打采地垂着头,完全是一副心不在焉的落魄模样。而沈奕英,却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始终跟随在沈奕可身边的古风和古林,眉峰一皱,便沉着脸凶巴巴地骂:“奕纱,你也老大不小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的不成熟?人家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了,不喜欢你,你强留下来还有什么用?”
被沈奕英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连皮带肉地揭开了心中的伤疤,沈奕纱更加的恼羞成怒了,她不依不饶地说:“我不管,我不管,我要留下他,我要亲眼看着他死在我的面前,二哥,只有这样,我心里才会痛快一些……。”
沈奕英瞪她一眼,厉声说:“胡闹,大哥既然要放他走,自然就有放他走的道理,你不要再刁蛮任性……。”
沈奕纱不屑地皱着眉头,扬着尖锐的嗓门骂:“虚伪,恶心,说到底,你还不是忌惮大哥的实力吗?”
沈奕英被她说中心思,倒也不觉尴尬,反而落落大方地说:“沈家大少的威风,又有谁敢不忌惮?漫说是我这样的窝囊废了,即便是我们的爸妈,不一样也要对大哥礼让三分吗?奕纱,别再胡闹了,跟我回去吧。”
说着,伸手就拽住沈奕纱的胳膊,沈奕纱用力一甩,整个人便如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谁要跟你回去?你们放他,我偏要把他拦截回来。”
闻听此言,一直温润如玉的沈奕可却突然发起了雷霆之怒,大声喝道:“来人,把这个胆大妄为的大小姐给我绑起来。”
话音刚落,古风,古林就利落地冲了过来,也没看清他们是从哪儿找到的绳子,不过一分钟的时间,沈奕纱就被背绑着双手动弹不得了。
她本是体娇肉嫩的大小姐,何曾受过这样的虐待,当下便嚎叫着“哇哇”大哭起来,边哭还边骂:“沈奕可,你敢绑我?你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若没有千家撑腰,你现在早已是个到处流浪的泼皮破落户了,一个吃软饭的家伙,到底有什么……。”
古风,古林听不下去了,也不等沈奕可发话,左右开弓,狠狠地甩了沈奕纱两记耳光。
沈奕纱白嫩的脸蛋上,立刻凸起了几道醒目的手指印,而嘴边,也开始洇出了几道血丝。
沈奕可冷眼瞟她一眼,语气森然地说:“古风,古林,若她再敢出言不敬,给我……活活打死。”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那股令人胆寒的狠辣,却让素来仰仗着母亲的庇佑而不知天高地厚的沈奕纱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哆嗦。她下意识地看向了沈奕英夫妇和沈奕雄,见他们只是面面相觑,却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便只得瑟缩着闭紧了嘴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了。
沈奕英两兄弟审时度势,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替沈奕纱贸然出头了。在这个古宅,谁人不知沈家大少的铁血手腕?盛怒之下,漫说打人了,逼急了当场杀掉她都有可能。且现在又是在重兵把守,高手如云的幽幽阁,纵然借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呀。
会场上的气氛,较之之前还要肃穆阴沉,所有人都盯着脸色阴沉犹如黑云压顶的沈奕可,怯怯地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第一次,沈奕纱开始觉得害怕,她想起了被沈奕可当众杀掉的风小雅,想起了他杀人后,一遍一遍地擦拭着匕首上的鲜血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镇定和从容。第一次,沈奕纱脊背上的冷汗就跟千万条小虫一样,争先恐后地啮咬着她那颗颤栗不已的心。第一次,她想放下大小姐的尊严,想告饶,想求救,可偏偏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得把可怜兮兮的目光,落在了私交甚笃的弟弟身上。
梦游归来的沈奕雄终于收到了她发来的求救信号了,当下便字斟句酌地说:“大哥,姐姐……肯定不是有心冲撞你的,希望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沈奕可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
沈奕英也怕事情闹大后不好给爸妈交待,也帮着劝解道:“是呀,大哥,还望你看在爸妈的面子上,对奕纱网开一面……。”
沈奕可看着他,却出其不意地说:“二弟,刚才听你的意思,似乎对长孙的身份很是怀疑,你看,我要不要把孩子抱出来,当着你的面来一场滴血认亲,或者做一次DNA亲子鉴定呀?”
沈奕英额头上立刻渗出了一层汗珠,他低着头,愧疚不安地说:“大哥,我当时只是被那贱人误导了,才会出言不慎的,我……。”
碧朱慌忙替老公打圆场,笑吟吟地说:“大哥,你是知道的,我老公心思单纯,很容易被人误导的,这样吧,你要是生气,也赏他两记耳光吧。”
沈奕可慢悠悠地说:“所谓长兄如父,当大哥的,的确有教训弟妹的义务,但今天我累了,就不代爸妈教训你们了,你们带上奕纱,走吧。”
沈奕英兄弟和碧朱道了谢,忙不迭地替沈奕纱松了绑,拉住她刚准备离开,却又被沈奕可叫住了。他一字一顿地说:“你们听好了,张一凡是我放走的,若有人再敢找他们父女的麻烦,我决不轻饶。”
沈奕纱身体一僵,态度恭谨地再三保证后,方才匆匆离去。
至此,这场令人纷纷驻足的捉奸大戏便正式拉上了序幕。我看到沈奕可体贴地搀起千幽夫人,慢慢地向内室走去。黑色袖口上的点点血渍,像正午炫目的阳光,刺得我心口隐隐作疼。
早有佣人拿着水桶和毛巾开始清理被鲜血污染的大厅了,很快,大理石地板又恢复了一贯的光洁纯白,就跟从来就没有发生过那一幕幕罪恶而又恐怖的事情一样,就跟那些鲜活的生命,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一样。
回到43号阁楼后,洛英见我脚底兀自流血,转身就想去医疗所取一些药膏回来。但在这个人人自危的节骨眼上,我唯恐再节外生枝,便不允许她私自离开阁楼。
晚上,洛英被白天那血腥的一幕惊吓的不敢独自入睡,索性跑到楼上和我睡在了一起,她搂着我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何西,这个古宅太恐怖了,动不动就打死人,警察怎么就不管管他们呢?”
我想起了老崔说过的话,便叹口气说:“洛英,这个地方山高地远的,等警察追过来尸骨早已快化成灰了,还查什么呢?”
“何西,这里太可怕了,我们一定要尽快地想办法逃出去,我可不想像肖红玉她们一样,永永远远地葬身在这个阴冷的豪华墓穴里。”
我拍着她的背,勉强挤出一点笑容说:“都不能说点吉利话呀?”
顿了顿,洛英又说:“何西,大少那个人,真的太奇怪了。”
“怎么奇怪了?”
“那句成语怎么说来着,亦邪亦正,反正……我也说不上来什么感觉?但他救下孩子,并且惩罚那位刁蛮大小姐的样子,简直酷呆了。”
我促狭地眨着眼睛,说:“洛英,当心哦,美男子都是有毒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