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广运怔了怔, 飞快地转身向着王宫方向遁去, 他身边几个小弟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毫不犹豫地跟着他遁入战场附近。
他们隐蔽在暗处观察着, 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还有几个稍后赶来的修真者, 各施法术隐藏身形, 暗暗探看着王宫里发生了什么。
王宫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脉走向,与万千人民气运相连, 从古以来都是因果纠缠最繁杂难解的地方,一旦沾染, 很可能这辈子都撕扯不开。
小世界的修真者并不像大世界的大能们一样,拥有镇压一国气运的威能,普遍选择避世修行, 躲开与凡人的因果牵连, 避免一不小心因果缠身, 辛苦积累的修为毁于一旦。
而现代严邵天的天运小世界, 凡人更是拥有了重伤乃至杀死修真者的能力, 修真者更是隐遁不出, 绝不暴露自己与普通人的差异。
正因如此, 此时有人直接冲入皇城行凶,看起来使用的还是修真手段,就不能不让人震惊了。
尽管五分钟之前才下定决心,决定做个不离师叔身边的好孩子,谢广运还是忍不住心里巨大的好奇, 想要看看谁这么不要命。
结果,就让感觉到了令他头皮发麻的真元气息。在不久前,他才被那气息往死里整,差点真的一命呜呼,他当即就想扭头跑走,但是又忍不住想看看书生严到底想干什么。
于是他一面在心里暗暗嘲笑对方白瞎了一身修为,连修真界的常识都不懂,一边更加隐蔽身形,跟小弟们伏低脑袋透过藏身的大树枝丫望着下面的情景。
墨龙直冲而下,冲破锦绣琉璃瓦,将朝天正殿屋顶轰了个大窟窿。里面正在上朝的帝王顿时大惊,而他身边侍奉的太监抬头一看,见到那血口大张,怒目冲下的巨大龙头,更是直接瘫倒在地。
下面的官员肝胆俱裂,全然忘记了礼仪和教条,拼命后退躲避着,一个个战战兢兢,唯恐被牵连。
墨龙直冲而下,庞大的巨口张开,将帝王和帝王身边的几名内侍全部笼罩。赫赫的威仪冲击着所有人,就算是身经百战的将军都无法直面,没有人敢上前救驾。
此刻所有人都认为,是帝王无道,激怒上苍,以致引来了天罚。就在他们以为帝王必死的时候,有一道洪钟般高朗开阔的声音在大殿上响起:“陛下小心。”
墨龙冲入地下消失不见,而他们以为被巨龙吞下的帝王,依然高高端坐在上方。一顶破旧的斗笠浮在他的顶心,斗笠上雾蒙蒙的黄色光华隐现吞吐,将他和他座下金椅齐齐护住。一名身材高大的布衣男子站在他身边,脸上布满沧桑,双目精光内蕴。
众位臣子只以为虚惊一场,刚刚镇定了一些,开始懊悔自己刚刚不够英勇忠烈的行为,却听“噗通”连声,帝王旁边的几名内侍直挺挺地倒下,七窍缓缓冒出鲜红的血液,生机已然尽逝。
王座上的帝王刚刚年过40,正是年富力强,最最惜命的时候,看到身边人的惨状,顿时又惊又怒,脸色涨得通红,激动地站起身来,向着布衣男人恭敬一拜:“多谢仙师,方才多亏仙师出手,朕才能幸免一难……”
群臣哗然。
高高在上的帝王,万乘之尊,天下之主,居然对着一个叫花子一样的布衣低头,还毕恭毕敬地向着对方施礼,并且称呼对方为仙师?
而布衣居然没有任何惶恐之色,仿佛本该如此,甚至对帝王并没有丝毫畏惧。
“你先退回内殿,那里有我布置的阵法,可保你安全,我去会会这位同道。”布衣拿回自己的斗笠压在头上,口中交代一番,手中握着一把厚背大刀,大步迈开向着下方走去。
皇帝急忙称“是”,恭敬目送他出去。
无论是衣着、用语、装扮、气息,他与这个大殿完全格格不入。
但是,没有人敢开口说什么,他从文武群臣中间走过,众人纷纷低头,一边猜测着这人的身份,一边暗暗心惊。
就连一国之君都对他恭敬有礼,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能够对抗天龙,难道帝君真的是天命神授,身边有神人保护不成?他真的是一个仙师?
谢广运翻了个白眼,对凡人的无知很是无言。他身边小弟早也忘了先前的疼,一个个伸头过来,纷纷瞪大眼睛望着他,悄声向他问道:“大哥,他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他,自然就是书生严。
谢广运哪知道他要做什么,将目光放在手机上,询问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严邵天。
严邵天看着远处发生的事情,只是沉默不语。
谢广运对他的脸已经产生心理阴影,他不回答,也不敢催着,只能撇撇嘴,继续观察。
骆冰也很紧张,瞪大眼睛望着小小的屏幕。谢广运干脆打开了天眼模式,用灵识控制摄像灵眼升入半空,调整角度,从上空往下俯拍。
书生严邵天就在大殿外,手中依然提着那只笔,似乎在等着里面人出来,他身上浑厚的真元气息,使得无人敢靠近。皇宫里妃嫔侍者千千万,真正忠于君王的又有几个?墨龙从天而降的瞬间,殿外卫兵没有还能安然站稳的,一个个四处奔逃,唯恐被牵连。仅剩的一些,也绝对不敢与他的气息对抗。
布衣走出大殿,抬头看向他。书生严邵天站在恢弘的宫殿前,依然是清瘦的体貌、宽大的衣袍,挺直的脊背,却使他毫无弱质之感,反而风骨湛湛。那修长的手指掌握着一只普通的毛笔,脸上淡淡微笑,仿佛手心掌控的不是一只笔,而是一切。
布衣精光内蕴的眼睛将他看了一遍,眼皮垂下。
“道友为何无故攻击大殿?可知天下荣辱皆系于帝王一身,你今日所做,何异于为祸苍生?”
“不过一个昏聩的暴君,杀了他,才是造福万民。”严邵天从容答道。
谢广运和小伙伴们齐齐瞪大了眼睛,他居然真的是来杀皇帝的!他疯了吗?
没有大气运,不可能排除万难,从众多厮杀中脱颖而出,登上最高的那个位置。从帝王坐上王位的那一刻起,他便得到天道护持,成为最强气运的凡人。如果是他自己逆天而行,将护持消磨干净,被别人赶超气运斩杀掉还好,一个修士杀一个气运正强的皇帝,形同和天道对抗,他不过才筑基,哪有反抗无形大道的威能?
布衣皱了皱眉头,“当今确有诸多不是,然而,在他治下,百姓尚有屋可住,有食裹腹,你杀了他,天下即刻大乱,百姓朝不保夕,流离失所,算什么福?”
“那又如何?”
布衣眯起眼睛,有几分不解。
“苍生不曾怜我,我又何必怜惜苍生。”书生严邵天温润地说着,手中墨笔抬起来,笔杆上一排金色小字在阳光下闪过一丝明亮的光彩。
“是他!”谢广运他们正暗暗抖了一下,拼命按下皮肤上泛起的冷意,思索着是不是趁着现在抓到他的行踪赶紧去找小师叔过来给他们……来接他们,突然,不远处传来其他修士的声音,他们急忙竖起耳朵偷听。
“广宗书院,”那人喃喃念出笔上的字,嘴里接着道,“没错了,就是他,去年那件骇人听闻的冤案里,唯一幸存的那个……从小有着神童之名,可惜连个举人都考不上的,严大学士的小儿子。”
谢广运他们的注意力顿时转移了过来。
“我记得他当时完全是一个普通人,怎么转眼不见,已经是超过我等的筑基前辈?”
“一定是他使用了某种方法隐蔽修为吧?否则的话,任他天资如何出众,也不该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从一个完全不懂修行的凡人,一跃成为令我等仰望不及的高人前辈。”
“这……”那人犹豫了,一方面想说他从小在自己家长大,学士府一门凡人,不应该有人教他功法,一方面也觉得同伴说得有理,忍不住想同意他的说法。
谢广运再次翻了个白眼,这群没有见识的乡下人,别说一年筑基,天生筑基的修士,他们也见过不少,修行这种事情,除了勤奋,感悟和机缘也是两大决定性因素。如果真的能一夕彻悟,境界通达圆满,自然就能上合天道,飞快筑就道基。
更何况,这家伙不知道修炼了什么魔功,连命都不要,只疯狂要求强大,修炼速度和功法威力都不能以常理记。
布衣皱起的眉毛舒展了开来。他并不喜欢劝人,比起劝人,他更喜欢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可惜宗门要求如此,他也没有办法,现在看对面书生模样的同道根本劝不动,他反而感到顷刻间舒坦了下来,手摸到刀把,就要抽刀来战。
谢广运精神一震。
“哎呀严哥,要打起来了!”他一边兴奋地望着下面的局势,心里无限期盼着那个沧桑的大叔把书生严狠揍一顿好给他们解解气,一边装模作样地惊呼一声,仿佛有多担心严邵天平行身体的安危。
严邵天真不忍心打击他,不过,看着他戏这么多,还是决定再给他加点素材,“假的。”
“什么?”谢广运他们一时没有理解。
书生严依然站得身姿笔挺,迎着真元滚滚的一刀抬起手臂。
宽大的袍袖立刻疯狂飞舞,袖下伸出消瘦的手腕,修长的手指下墨笔空划,一笔一划,四两拨千斤地将布衣试探发出的刀芒挡下。
谢广运一头雾水,到底哪里是假的?招式是虚的?动作是假动作?还是他制造了某种幻术,让所有人都中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