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痛苦, 大概只有前世躺在地上等死的时候能够相比一二。

白黎珂不知道那东西从自己身上强行抽走了什么, 每失去一点，她都仿佛经历了一重地狱, 那不是肉体上的疼痛, 而是一种加诸在灵魂上的折磨。她有种莫名的直觉, 她可能又要死了。

或者她原本就不该活过来, 她从来没有想到，她会是严邵天的死劫, 所以说，其实她只能为他带来不幸吗？黄子鸢之前故意让她接近严邵天, 也是为了借助她的命数压制他？可笑她还以为真的能够将他挽回。

那么，就这样结束了吗？在又一次伤害了他，连一句道歉都愧于出口的情况下, 再一次无能为力, 别无选择地跟他告别？

明明跟上次不一样了, 她已经获得了强大的力量, 也能够自主决定自己的命运, 结果她的选择依然是错的吗？重来一次, 她依然只能窝囊地被算计、被伤害, 只能窝囊地看着严邵天被她伤害。

“直接因果转化……”

严邵天看着两人身上不断涌出的东西，口中缓缓道出。这样做确实能够将两人命数中对他的克制作用强行抽离，直接加诸到他身上，但是，这也会耗尽两人的气运, 让两人从此变成倒霉鬼甚至直接死亡，堪称十分歹毒了。

这种强行夺人气运的手段，在修真界只有魔修才会使用。

“我了解了，那么，我的部下们，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两人曾经害死过你，所以我才对他们严厉了一些，你那些可爱的部下，我可是很温柔的哟。”伊莉雅望着他，扬起宛如小女孩一般纯真的笑容。严邵天不让她碰，她便将手放了下去，看上去有些失望，却并不想让他为难的样子。提到自己对几名士兵的处理，她才再次笑了起来，歪歪头，仿佛想要得到严邵天的赞扬，“我使用了一些小魔法，以免他们胡乱反抗而受伤。”

看来只是一些精神隔离或者封闭法术，并不会对人体产生伤害。

“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请先放无关的人离开吧。”严邵天低头道。

骆冰一手扶住膝盖，一手用力撑住地面，以免自己就此倒下去。在他和白虎的背上，都压了一个透明的十字架，那东西看起来有形无质，却仿佛一座大山，压得他们动弹不得。

“我去，这东西到底是什么啊？”白虎努力支撑着四肢不让自己打颤。他心里有些骇然，他修为尽失倒退回了幼年形态没错，但是，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神兽，本身便拥有开山之力，哪怕熊大那样的体质系都无法比拟，这东西居然能轻易把他压住！

他竭力抵抗着背上的重压，艰难地看向骆冰那边。

骆冰显然也不好受，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不，不对！

他心里突然闪过一丝异样，如果说他拥有神兽体质，力量过人，所以能够抗住这东西的重量，那骆冰呢？他主攻寒冰大道，体质并未特别淬炼过，他为什么也能抗住？总不会，这东西还会看人下菜碟，给不同的人不同的待遇，力气大的它就重一点，力气小的它就轻一点……

他毕竟不是真的小奶虎，在被元童子囚禁起来之前，他也是身经百战的一方大能。想起曾经遇到过的某些情景，他试着慢慢放松身体，背上的重压果然跟着变轻，等他卸去所有力量，那重量仿佛也跟着消失了。

当然，并不是真的消失了，那十字架还压在他的背上，一旦他使用力量，立刻会再次变得沉重无比。

他活动了活动身体，很快摸索到了规律，于是抬头看向房间中央的透明鸟人。

那东西拥有肖似人类的身体，背后却长了一对翅膀，眼睛轻闭着，并未张开来。从神识感觉来看，那确实是某种生灵，某种能够影响人的五感，让人不知不觉掉进幻觉地狱的生灵。

幸运的是，他似乎并没有多少智慧，攻击手段十分机械。

骆冰此时也终于发现了阵中玄机，缓缓放松身体，抬起头来。

白虎跟他细述了那生灵的特点，让他小心。

他想了想，伸出手，掌心出现一支笔。

那生灵看着没有实体，像是意念所化，用同样拥有强大精神攻击力的问心笔来对付，说不定可以收到奇效。他祭起玄木毛笔，金色的华光铺展开来，将房间中央的生灵瞬间笼罩。

白虎也闭目凝神，在神海中聚起一点灵光，化作一只巨型猛虎向着阵中的生灵发起攻击。

那只生灵猝不及防被困在阵中，白虎扑过来，他只是稍作反抗便被撕下一只翅膀。骆冰加大真元输出，将阵法的力量开启到极致。

当初它的主人靠着残留的微末真元便用问心阵困住了众多修者，此时敌人只有一个，阵法被催动到极致的时候，那只生灵明显受到了重创。他双手捂着耳朵，似乎想拒绝那扰乱他神思的清音，发现捂住耳朵也没有用，他扑打着翅膀便想要逃离大阵。

白虎哪能如他所愿，控制神识虚影一个猛扑将他扑回去继续撕咬。不知过了多久，那只生灵终于支撑不住，发出一声惨烈的悲鸣消失在阵心，一只银色饰物掉落在地，发出一声叮铃铃的脆响。

白虎收起神识虚影扑过去，就见地上躺着一只精美的权杖，上面原本雕刻了一只天使，但是，此时那只天使的身形已经四分五裂，一只翅膀整个被扯掉，正是刚刚被他撕下的。

“是一只还未成型的信仰生灵，如果不被人强行唤醒，再过多少年，他恐怕也会成为一个神明，可惜……”白虎摇头叹了口气，伸爪挠了挠，从天使身上挠出一团微光一口吞了下去。那光团应该是十分美味的，看他回味无穷的模样就知道了。

他伸爪踩住那只权杖，将其收了起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未成型的信仰生灵呢，就用他的本体留作这一战的纪念好了。

骆冰收起问心笔，唤出玲珑珠恢复了下真元，向着中心的教堂奔去。他有些担心，不知道严邵天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无关的人？”伊莉雅笑问，她很喜欢这个词。

严邵天看了看那几名战士，再看看严邵昕和白黎珂，示意她放了他们。

伊莉雅有些不能置信地跟着看了看严邵昕和白黎珂，仿佛是为了确认自己没有会错意，她带着些犹疑向严邵天问：“也包括他们？”

严邵天给予了肯定的回答：“也包括他们。”

伊莉雅微皱眉头，有些不认同，“严，你还真是仁慈。”

“有些时候，杀人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式。”严邵天道，“杀死他们对我来说并没有意义，严邵昕只会让我的家人徒增悲伤，而白黎珂，她会永远留在我的心上，恨也好，爱也好，会让我永远无法忘记。”

伊莉雅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活着的人永远无法与死去的相争，这道理不但在华国，在西方也通用。

刚刚皱起的眉头松了开来，她瞥了白黎珂一眼，心底的妒恨终于不经意暴露出一丝。但是，她马上重新笑了起来，就算她占据了严邵天再多的时光和爱意，到最后，她不还是彻底输了吗？现在这个男人是她的。

严邵天看她神色有所松动，继续道：“既然选择了放手，我希望我是真的放下，不让她再对我产生任何影响，看她受伤，会让我想起很多过往，只有她好好活着，我才能够真正放下。”

“抱歉，”伊莉雅终于被他说服了，有些懊恼地低了低头，“我明白了严，我不会再对她出手。”

严邵天终于对她露出一丝微笑，似乎对她的善解人意十分满意，她的脸上顿时飘起一丝惊喜。

严邵昕听到自己有救了，几乎欣喜若狂，刚刚因为痛苦流下的眼泪瞬间变成了激动的泪水，另一边，白黎珂却是有些呆滞。

她没有想到，直到此刻严邵天还愿意管她的死活，还愿意救她。

但是……

她也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他是为了彻底放手，才不追究不报复，而不是对她还有所留恋。

像伊莉雅那样的强者，对她说谎的话，马上就会被她看穿，假如严邵天欺骗了她，她不可能像现在这么开心。

他说的都是真的！

她突然想起严邵天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你只要好好活着，不要让我有机会心软。”

“以前我有诸多对不起你的地方，我已经用两条命来偿还，相信也是够了。”

没错，其实她早已经失去他，也许在他决定启动时光回朔回到三年前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失去他了，只是她一直不愿承认。

身上的痛苦已经感觉不到，她深深低下头去，手心里出现一丝碧色，从手心开始向着全身蔓延，巨大的藤蔓瞬间将她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