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虽然暗中疑惑,却不得不做足了表面功夫。
她笑得慈眉善目,拉着蒋诗韵的手可劲儿地摇着,一度让蒋诗韵怀疑这钱氏是不是想把她的手腕子给摇下来。
“大侄女儿,你也是就要嫁人的人了,以后可不能像在乡下一样,彻夜不归了?不说我跟你姐姐妹妹担心你,就说安国侯府那边,要是让人家知道了,岂不是面子上不好看?到时候人家碍于你姑母的脸面,不好说什么,只是到底让人家看轻了你,你嫁过去能有好日子过吗?”
一席话,娓娓道来,让下人们心生敬服。
只是蒋诗韵却在肚子里冷笑开了:莫说,钱氏这说话的水平,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这一番话包含着几个意思,她算是听出来了,就不知道蒋府的下人们听没听得出来?
不过对这些一向在钱氏麾下做事儿的下人来说,听到的看到的都是表象吧?
他们肯定都认为主子是多么关心体贴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这样的行径必定是二太太先前没有教养好,如今太太肯这么上心教导,真是这二姑娘的福分啊。
但是蒋诗韵何许人也?她理解的层面更高。
钱氏的话,一来告诫她她自个儿败坏了名声,到时候人家安国侯府那边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怨不得别人,就算安国侯府不退婚,到时候嫁过去有这样的行径在前,也捞不到什么好,将来在婆家的日子自是不好过!
二来,钱氏也顺势敲打她,让她知道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不要动辄在这府里蹦跶,这府里可是她的天下,她说黑便是黑说白便是白!
蒋诗韵暗赞钱氏这一箭双雕的盘算着实不赖,只是前提得是她在意侯府那门亲事。
钱氏自认为抓住了她的软肋,殊不知这正是她丝毫都不在乎的东西。
也许,在钱氏母女眼里,宋徽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家世,那是择婿的上上人选。可在蒋诗韵眼里,这算个狗屁!
要不是王氏以死相威胁,她怕是早就更出格,直接把侯府这亲事给踹了,如今还轮得到钱氏以这个来拿捏她?
她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扯着钱氏的衣袖,急切地问着,“大伯母,这,这可怎么办?要是侯府退了亲,咱们蒋家就没脸见人了啊?连带着大姐姐三妹妹的亲事也要跟着受影响啊?”
钱氏光知道拿捏她,可知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
外人才不理会蒋府内有什么勾心斗角的把戏呢,一笔写不出两个“蒋”字来,万一侯府真的退亲,人家只会说这蒋家教女无方,到时候也逃不掉蒋诗静姐妹!
哼,想拿亲事来吓唬她,她可不是被吓大的好不好?
果然,钱氏母女脸上齐齐变色,分明是被蒋诗韵的话给吓到了。
先前只顾着对付这小贱蹄子,倒是没有想过这一层。
钱氏面色青红不定地变了几变,忽然又笑了:“无妨,有你姑母呢,安国侯府不会出格儿的。”
退亲?怎么可能?蒋氏肯把到手的肥肉拱手让人?
这么些年,她是深知大姑姐的秉性的。一个娘家没有什么背景的女人,能在安国侯府混得风生水起,还能入了老太君的法眼,连长房长孙的婚事都能插得了手,怎会是个简单的角色?
何况,女儿又是宫里的兰妃娘娘,虽说至今没能诞下一儿半女,好歹身份摆在那儿,连老太君也要给她三分颜面的。
到时候,安国侯府不满意这门亲事,她有的是法子让大姑姐把自家女儿其中的一个给填上,不信就嫁不进安国侯府?
看着钱氏一瞬间眼珠子跟抹了润滑油一般转了不知道多少圈,蒋诗韵就明白这女人又打什么鬼主意了。
反正戏也做足了,名声也就这样了,由着她败坏了,最好败坏得安国侯府和她退亲才好!
她装出感激万分的样子,拉着钱氏的袖子就往脸上蹭,“大伯母的恩情,侄女此生难报,只等来生再报了。若不是大伯母教导,侄女儿哪里懂什么规矩?”
见钱氏受用地听着,蒋诗韵不动声色地把眼泪鼻涕在钱氏才刚上身的那件蜜合色的袄儿上蹭了又蹭,“我一夜未回,娘也该担心了,侄女儿先过去看看!”
钱氏眼见着自己花了二十多两银子才做的这件冬衣被她给蹭上了眼泪鼻涕,心里那个心疼肉疼啊。恨不得把蒋诗韵一巴掌给扇飞出去,可在人前却不得不维持着一副贤淑大度的模样。
“你说的是,估计你娘这会子连饭都吃不下了,快去吧,别让她再担心了……”
见蒋诗韵行礼举步要走,钱氏不忘“好心”又提点了一句,“你娘出了那件事,我怕她心里想不开,你说话要和软些,别惹得她生气伤神!”
丫的,这是在咒我娘吗?生怕别人忘了我娘出了什么事儿是不是?如今提醒我无非就是让人联想到“有其母必有其女”吧?
蒋诗韵冷冷一笑,瞧钱氏这得意的小样儿,这还没把她怎么着呢,就这么嚣张上了?这万一哪天她真的把两个女儿嫁到勋贵之家,她这个当丈母娘的岂不得要乐死了?
蒋诗韵一边应着,一边慢慢走了。
刚到西北角那个小破院子里,迎头就听一声冷喝,“逆女,你还知道回来?”
嗓门儿虽大,却带着一股虚浮,显见的王氏正在气头上。
蒋诗韵连忙抬眸,就见王氏扶着慧儿的手,气喘吁吁地扒着门框朝她瞪过来。
她连忙陪着笑脸走上前,“娘,昨儿不是让小坠子告诉您了吗?城外有个老乞丐快要死了,我赶着救他一命。娘不是信佛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啪”地一声,蒋诗韵正说着,脸上结结实实地挨了一巴掌,她下意识地抚上左脸,呆呆地望着王氏。
一向慈爱和善的王氏竟然会打她?
蒋诗韵想都不敢想,自己这是触犯了王氏的底线了吗?
“跪下!”王氏看都不看自己女儿面上清晰的五个手指印,“你是不是又和那人在一起了?”
她不想听女儿喋喋不休的解释,她唯一担心的是女儿又和那个名声恶劣的锦衣卫指挥使在一处了。
“娘……”蒋诗韵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横眉立目的妇人就是她那乡下来的娘。
什么时候她变得这般疾言厉色起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