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犹龙微微点头,心觉林察虽然有不少。毛病,但到底是军户世家出身,这为官之道,还是明白的。
“林总兵,李肇基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虽说是草莽出身,但有一颗为国为民的拳拳之心,老夫也想着提携他。
但须得他有畏惧之心,忠诚之心。”沈犹龙微笑说道。
林察当即就明白了,立刻说道:“总督大人说的是,早前卑职确与那李肇基有些许嫌隙,但归根结底,不过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若李肇基当真愿意投效大人,为国出力,卑职虽然不才,却也能与其友好相处。”
沈犹龙呵呵一笑,对林察越发满意了。
林察又说:“这一次,卑职也就是探查一下李肇基的底,看其不法之处,若只是无伤大雅的小节,总督大人敲打一二也就是了,若真有悖逆狂乱的事,卑职定当向总督大人禀明,一切听大人吩咐。”
沈犹龙赞许了林察几句,留下他又问了几句家里了事,才让他离去了。
与后世人所固有的印象不同,在这个时代,中国乃至世界上其他的封建国家,外交关系往往不是由中央决定的,而是由地方大员决定的。澳门就是先例,实际上,即便是到了清朝末年,也是如此,管理大清外交的,一度是直隶总督。
与威德尔船队来华时,一个海道官员负责官方接洽不同,这一次是由广东总兵出面,已经是相当高的规格了,更何况,其背后还是两广总督来背书。
在之前的接洽之中,林察与李肇基两个人并不仅仅是从英吉利人那里捞钱,还给了英吉利人不少甜头。
比如就授权其前往广州城内出售货物,让英吉利人见证了这里的繁华,而在‘商定’好可以借地通商之后,林察也授权英吉利人勘探新安一带水文。
一艘快蟹船跟随着林察的船队前往新安,那是此前议定好的,对英吉利通商口岸,按照约定,具体的谈判,也要在那里进行,与众不同的是,这艘快蟹船上,悬挂着葛廷联合会的旗,因为上面坐着的正是威廉船队的主官。
“真的难以想象,这个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富裕的君王。”在快蟹船上,一个叹息的声音响起,发出这声叹息的人,正是此次英吉利来华船队的司令官威廉。
只不过他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商务人员打扮,并没有使用自己司令官的身份。
这是因为安全考虑,因为此前威德尔船队的遭遇,威廉此次前来,一直小心谨慎,他早已决定,只要大明不同意通商,立刻就发起海盗战,报仇的同时,劫掠一笔财富再离去。
但因为李肇基的参与,通商的计划逐步达成,威廉在与商务专员亚伦的书信联络中,不断听其讲述广州的富裕,要威廉拿出更多的钱来贿赂,以便获得更便利的通商口岸和条款,这打动了威廉,让他化妆前来一观。
只不过,人刚到,就被迫离去,因为大明地方官员已经决定,谈判在新安县城进行。
“咸肉(西班牙人)们说,明国皇帝可以用船把广州和马尼拉连接起
来。显然,他们没有在开玩笑。”威廉说道。
对于大明的繁荣,五年前的威廉已经见识过一次了,但那只是看到伶仃洋面上出入的大小船只,珠江口两岸的肥沃土地,这一次伪装成普通的商务人员进入广州,威廉才知道了什么叫做繁荣。
这是一座人口众多的城市,无论面积还是大小,都超过了伦敦。
亚伦重重点头,虽然威廉仅仅在广州呆了不到四个小时,但已经鉴定了他的决心,现在二人有了共同的意志,无论如何要把通商的事情确定下来,因此,二人都选择了妥协。
要知道,威廉受雇于葛廷联合会,而亚伦本人则是属于英国东印,度公司。两者可不是一个组织,好在大明足够大,蛋糕足够分。
“我们一起努力,把促成通商,整个伦敦都会为我们狂欢!”亚伦说道。
威廉点头,却是说道:“我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总督不愿意亲自来谈,更不明白,为什么明国皇帝把这么富饶的土地分封给他,难不成他是皇帝的私生子,或者什么亲戚。”
亚伦脸色大变:“威廉阁下,请您谨慎说话。”
威廉淡淡一笑,不再言语。
亚伦当然也不知道沈犹龙比皇帝大很多,肯定不会是私生子,但他知道,想要通商,就必须要谦卑。这是东印,度公司在东方的成功经验,他们在次大陆上的成功,靠的是舌灿莲花的嘴巴和金银贵金属,而不是火枪与刀剑。
而威廉则不同,他是军人出身,长年在波斯湾与葡萄牙人作战,而葛廷联合会都是大贵族投资,甚至还有英国王室的股份,因此有些傲慢。
亚伦感觉,威廉并不适合与明国人进行谈判,他小心说:“威廉阁下,或许您应该向明国将军再申请一下,具体的谈判涉及到商业细节,我参与其中,更能提高效率。”
在最后一次的会商之中,林察提出,英吉利一方需要派遣一个代表团前往新安县城,进行谈判,其余人则要呆在船上。而代表团主要代表的名单则由明国一方确定,威廉自然位列其中,但亚伦被排除在外。
如果不是亚伦一直在广州负责接洽,他都要感觉这是葛廷联合会要排挤东印,度公司了。
威廉叹气:“亚伦先生,所有的条款都是由你负责达成的,事实就是如此,我也无能为力,要知道我也在为这件事头疼呢,比如那支一百人的仪仗队,还有火器和火炮演练。”
威廉自然乐得见到现在的局面,如果在确定结果的谈判中,自己取代亚伦,那么之后再排挤东印,度公司就能顺理成章了。
新安县。
新安县城建于洪武年间,被称之为虎门之外衙,盛会之屏藩。
现成南北近二百丈,东西二百二十丈,靠海而建,此时,李肇基与林察二人正站在南门之下,李肇基抬头看城门上用小篆阴刻的宁南二字,正在出身。
“李兄弟,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林察出言问道。
李肇基说:“选定战场,为总兵大人你制造一场彪炳史师
的大捷啊。”
林察瞪眼:“当真要打啊!”
李肇基笑了:“不然怎么了结英吉利人呢?”
林察则是说:“李兄弟,你也说过,洋夷之强,首在船坚炮利,咱们就算要打,也该让我调遣水师,再让郑家的船队相助才是。”
李肇基摆摆手:“哪里用的了那么麻烦。”
李肇基昨日就在这里看过了,指着南关左近的建筑说:“咱们就在这城门迎接英吉利使团,此地视野宽阔,可以看到洋面上的夷船。但总兵大人须得把那大车店先盘下来。”
林察问:“为什么?”
李肇基说:“咱不是让英吉利人准备一百人的仪仗队吗?待其到了,让其到那里先行安置。”
“我却是一直不明白,为何要让英吉利人这么大阵仗,他们人少,咱们才好动手才是。”林察说。
“河蚌钻出了壳子,咱们才好下刀不是,把其嫩肉切掉,不仅可以美餐,再收拾河蚌也简单呀。”李肇基笑吟吟说道。
林察眼睛一亮,已经明白了。
林察不仅命人把大车店盘下来,还安排亲兵亲自接管,在大车店的建筑和停放车辆的空地里埋设了很多火药,并把引线连到了大车店之外,只要点燃了,就可以把英吉利精锐一网打尽。
关于英吉利一方的人员安排,是李肇基亲自制定的。
原因很简单,他需要认识他的人都不出现在了谈判使团中。
“来,李兄弟,吃瓜。”林察吩咐完工作,与李肇基一起坐在了南关外的一处棚子里,他的亲兵送上切好的瓜。
李肇基道谢一声,接过了瓜,心里却是嘀咕,最近林察对自己的态度越发亲和了,这有些不对劲。虽说二人一起从英吉利人那里弄了不少银子,也算是一起分过赃的人,但早前做这件事的时候,林察还没这么殷勤呢。
林察笑呵呵的遣退了亲兵,对李肇基问道:“李兄弟,你说洋夷那船上还有多少财货?”
李肇基大笑起来,说:“货应该不多了,但钱铁定不少。”
前段时间,为了麻痹威廉一行人,林察授权亚伦在广州卖货,而威廉一行船上的货,多是在印,度、南洋采购来的,在广州这里也是算是畅销。
林察又问:“兄弟,那等把英吉利人了结,咱们怎么跟总督大人那里汇报?”
“单说缴获现银,就绝不能少于一万两千两,黄金不少四百两。”李肇基低声说道。
林察皱眉,很显然的是,上报的数目越多,他得到的越少。
李肇基说:“这是英吉利人在广州卖货所得,若是连这个数目都没有,怎么交代的过去?”
林察闻言,立刻明白了过来,说道:“那是否要多报一些?”
“不用。”李肇基低声说:“真正知道账目的,只有亚伦和两个书记官,到时候咱们找个机会将他们弄死,英吉利人的账不就是我说算吗?况且此前我已经向总督大人介绍了情况,他已经认定洋船上现银不会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