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及笑着说:“东翁与吴家父子达成一致,你认为吴三桂会怎么处理名单上的人?”
李肇基说:“当然是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控制在自己手里,然后一起去辽东投奔满清,而不会轻易杀掉他们,除非他们自己愿意寻死。我想这些人知道去投满清,也不会寻死。
联虏平寇嘛,所有人都靠这个愚不可及的想法活着。”
赵文及哈哈一笑,虽然李肇基不是士大夫出身,但对于士大夫的那点门道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联虏平寇这种饮鸩止渴的办法,确实是士大夫阶层的共同想法,活着靠它,争权夺势靠它,醉生梦死也靠他。
如果不靠这个办法,难不成士大夫要毁家纾难,要自上而下的改革?
那多麻烦啊,找个理由,说服自己说服大家,一起醉生梦死,岂不是更舒服?
“你说的没错,但吴三桂可不会只是去抓人,他还会抄家。”赵文及微笑说道。
李肇基脸上绽放出了一抹坏坏的笑容,吴三桂肯定会这么做,改换门庭的时候,钱自然是越多越好,筹码也是越多越好,而赵文及也是投其所好。
“您的意思是把这笔钱送给我?”李肇基嘿嘿一笑,心里一阵美,怎么天上又开始掉馅饼了。
“你不想要吗?”赵文及问。
李肇基又看了一眼名单,这是沈犹龙开出的名单,全是他的政治对手,其中主要是两种,一种是在江南有着重大影响力的士大夫,第二种则是南京的勋臣们。
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拥有几代,甚至十几代人积攒的富贵。哪怕在南京城里不趁机抢劫,仅仅是把这些人抄家,也绝对是一大笔的钱财。
但是细细一想,这笔钱也未必有那么多,毕竟现在沈犹龙已经梳理了江南的各方政治势力,已经在计划进军了,其前锋已经抵达了镇江,镇江郑鸿逵直接选择归附,提供一切方便。
沈犹龙显然也不想让吴三桂把这些人的钱全抢走,吴三桂带人一走,这些人自然就是大明的叛逆、贼党,他们的一切资产都要被抄家,这笔钱也是沈犹龙进行政治收买和重组大明朝廷、军队的一笔财富。
因此,吴三桂只有很短的时间抄家和抓人。
而赵文及正是知道这一点,才愿意把这笔钱给李肇基,毕竟李肇基拿小头,沈犹龙才是拿大头的一个。
说白了,对于士绅和勋贵来说,他们最大的财富根本就不是地窖里的那些发黑的银子,也不是女人们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而是遍布在大明各地的田亩和佃农、奴仆。
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大笔钱。
“当然想要。”李肇基说。
细细算起来,满清得到的也就是个吴三桂和觉华岛上的几千辽兵,那些勋贵士大夫,对满清没有多大用处,不管有没有他们,大明都必然走上联虏平寇这条路子。
而吴三桂和那几千辽兵,连二十万都不值,而这笔钱肯定不会低于这个数字的。
赵文及说:“老夫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给你个添头。”
说着,赵文及在上面写下了郑芝龙的名字。
而李肇基看到这个名字在上面,脸上绽放出了一些惊喜。郑芝龙确实是一个麻烦,是李肇基本人的麻烦,也是东方商社的麻烦。
李肇基曾经答应过他的朋友郑森,尽可能保全郑芝龙的性命。而沈犹龙现在成功大半,若是他得到郑芝龙,将来说不定利用郑芝龙重整大明水师,和东方商社作对。
郑芝龙杀了,影响李肇基的声誉,若是留着,反而是祸害。而让郑芝龙回归他本来的命运,完成‘历史赋予的责任’,去辽东快快乐乐的当一个狗汉奸,似乎是最好的结局。
“好,就这么说定了。”李肇基不再犹豫,直接说道。
赵文及微微点头:“好,如此皆大欢喜。”
李肇基却说:“先生且慢,您谋划这么多,就是想要个皆大欢喜,让你家东翁和我李肇基都能满意。可你却没有得到任何好处,我于心难安呀。”
赵文及是一个幕僚,沈犹龙将来当了首辅,也肯定还会用他,因此他只会得到威望和权柄,而无法得到官职和荣耀。但李肇基可不会亏待任何一个给自己带来好处的人。
赵文及叹气一声,说道:“我蹉跎了这么些年,虽然很多风光,但到底也未曾给家中族中谋些好处。
但赵家,也是耕读传家,从不涉及商业,肇基你便是要报答我,也是难有安排。”
他的意思很简单,赵家看不上东方商社给的好处,反而会因为与其密切而觉得丢人。
李肇基说:“那我在粤通行给您单独开个账户,此次吴三桂吵来的银两,不论多少,我都给你留一成。随你怎么花用,如何?”
“随便你吧,这本非我所愿。”赵文及摆手说道:“但这件事,无论如何要保密。”
李肇基点头,说道:“好办,到时候我就宣传是买通了吴三桂身边的人,得知了消息,也就是了。”
李肇基明白赵文及的想法,赵文及能为家人谋取的好处,其实都要来自大明,精确的说是来自沈犹龙,自然不能得罪沈犹龙。
赵文及打开地图,说道:“东翁已经命令新编军和郑鸿逵明日进军南京了。
而吴三桂父子估计这两日就要逃走,他们已经开始在南京城抄家乃至劫掠,吴家父子什么时候撤,老夫不知道。
但安排的撤退路线是,吴家父子带七千兵马绕太湖进入浙江,摆出从浙江进入福建的态势来。
而夏国相已经控制了进福建的道路仙霞关,因此吴家父子会进入温州,从分水关入福建,实际情况下,他们抵达温州后,就会乘船逃离。我给他们安排了两艘船,但估计他们还会抢些船,争取带走更多的人和财物。”
李肇基微微点头,心道这是合理的办法。毕竟长江上有史可法控制的水师,也有郑鸿逵这类与吴家父子有大仇的势力,而李肇基带舰队驻扎崇明岛,封锁江口,就算是沈犹龙想安排两艘船出海,也不能保证安全。倒是前往浙江找船,非常方便。
而要是能有机会进入福建,吞并了夏国相部,吴家父子索性不走了,尝试割据一方。
若没这个机会,吴家父子扔了军队出海逃避,这些辽兵也会就近投奔福建的夏国相,也算是给自己的旧部找了一条抱团取暖的好路子,总比扔在南京,让沈犹龙随意拿捏,甚至算旧账要好的多。
最后,赵文及说道:“最后一件事,明天,东翁和史可法大人就要来请福王。”
“不要让他们来了,回去告诉他们,福王明天就到,我今天给他践行,会安排人把他送去的。”李肇基说。
“好,那我就放心了。”
崇明县城。
一座安静的院子里摆出了一张有些特殊的席面,这里有来自广东的生腌、白灼之类的食物,也有一道什锦锅子,还有几味江南小菜,尤其是一道四腮鲈鱼,最为名贵。
而围绕桌子一圈的,则是三男两女,他们之中有未来的大明皇帝,现在的福王,还有李肇基、陈上川以及李香君、卞玉京两个姑娘。
“这是送行宴,朱兄,今天就会坐船前去当你的皇帝了,这桌菜,算是给你践行的。”李肇基微笑说道,用往日少有的客气,说道:“你看,还缺点什么?”
朱由崧说道:“能拿点酒来吗?”
“你喜欢喝什么酒,花雕、黄酒还是什么?”李肇基笑着问。
朱由崧微微摇头,小心问:“有没有甘蔗酒。”
甘蔗酒就是朗姆酒,是商社海陆两军都喜欢的廉价酒水,朱由崧被李肇基控制期间,根本不被允许饮酒,但这个家伙也很聪明,和看管的士兵搞好关系,要一点甚至偷一点喝,得到的却只是朗姆酒。
朱由崧很怂,喝酒能壮胆。喝了酒的他敢跟两位姑娘表白,虽然被不客气的拒绝,还敢偷看姑娘们洗澡,虽然被倒了一盆洗脚水在头上。但现在都是过去了,那算是还算美好的回忆。
李肇基让人找来一瓶朗姆酒,朱由崧用牙咬开盖子,吨吨吨的喝了几大口,显然又要酒壮怂人胆了。
“李肇基,其实你人很不错........。”喝了酒的朱由崧说话也大声起来,他说道:“你虽然不把我当王爷,可也没怎么着我,逼着我跑步锻炼,我才有了这副好身板,逼着我读书,才能打发无聊的日子。
你还让两位姑娘和我为伴,可惜,我无才无德无相貌,得不到二位姑娘的青睐。那是我的问题,和你没关系......。”
在东方商社这段时日,是朱由崧这半生少有的体验,虽然也辛苦,但确实与以往不同。不会被当猪养在宅子里,不会被小心谨慎的奴婢供着捧着,他也享受了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李肇基笑着说:“我也觉得我挺不错的。”
朱由崧眼神有些迷离,说道:“唉,这次最后一次畅快喝酒了。又要过回以前那种日子了,高高在上,没有朋友,不能有爱好,只能吃喝玩乐,只能放纵自我。
虽然那个沈犹龙和史可法总是视我为君王,说四镇怎么样,你怎么样,吴三桂怎么样,但他们不会真的把我当皇帝的。我去了南京,也就是个傀儡木偶,任凭他们摆弄。”
李肇基打趣说:“你也可以尝试着亲理朝政,把他们收拾了,做一个真正的君主,像你的先祖一样。”
“我?我可没那个没事,当着你们,我不怕丢脸,反正早就丢没了。”朱由崧这么说,两个姑娘都掩嘴轻笑起来。朱由崧确实练就了一副好脸皮,他说道:“我说的是实话。
你说效仿先祖,我可成不了太祖、成祖,我呀,也就能学学我那堂哥,躲在后宫里做做木匠活。可惜,我连个魏忠贤都没有。
所以啊,日后的大明随他们去吧。我的命运多半是要当亡国,之君的,要是沈犹龙他们弄好了,我也只能希望列祖列宗保佑我能拥有一个好儿子。他有你李先生一半的本事,大明朝就又能重开盛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