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个十七世纪到十九世纪中叶,全世界的将领和军官们都幻想着他们的士兵可以走出笔直如枪的横队,一丝不苟的执行他们的命令,打出一轮又一轮的齐射。但事实证明,这些都是幻想,就像是有人幻想把靶场上的射击命中率复刻到真实的战场上一样。
一直到十九世纪的后期,那些经验丰富的军官才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士兵是人,不是机械,人是有思想的,更是有本能的,这些关联到射击方式上,那就是自由射击也就是乱射,才是主流。
李肇基从一开始就知道,也就不用去追求西方人两百年都得不到的齐射步兵,只不过,他手下的军官们也是齐射的忠实拥趸,因为齐射会制造出巨大的声响,震慑敌人,还可以给敌人造成突如其来的巨大伤亡,更是士兵团结和军队精锐的体现。
因此,李肇基并未否定齐射,而是用事实去证明。
当然,齐射也是有作用的,但不是营连级的大规模齐射,而是规模很小的齐射。
最现实,同样是最无奈的作战方式就是,由军官们指挥,士兵们打出第一轮齐射之后,就立刻进入自由射击状态。军官们在射击的过程中,无需进行任何指挥,其最大的作用就是在需要结束射击的时候,控制住手下那些已经疯狂的士兵。
但很显然,这很难,打出齐射很难,结束射击更难,为了做到这一点,李肇基专门在士兵装备上做了工作。
那就是给每个士兵发放一个空弹药盒,把军官规定数量的弹药装填进去,一旦开打,就打完这个弹药盒。
当李肇基和他手下的军官们对齐射这一课题进行实际操演的时候,清军却为此付出了血腥的代价。
虽然滑膛枪可以把子弹打到一千米开完,但这个距离落下的子弹杀伤力已经很小了,哪怕是没有穿着任何防具,只要不被打中眼睛等要害,就无法造成致命性的伤害,甚至不要说致命伤害,就连重伤都做不到。
绝大部分的子弹落下的后都没有打中人,但只要被打中就会受伤,在这个医学不够完全的时代,任何制造出的伤口都可能因为感染而变成致命的伤。
这就是远距离齐射的追求的效果,对于步兵来说,损失不大,但对于骑兵来说,就是另外一个场面了。
事实证明,在东方旅的远程攻击中,还是六磅炮发挥了最大的威力,它的射程达到了一千五百米,在这个射程内,打出的炮弹仍然具有致命杀伤效果,而子弹则只会造成轻伤,士兵们受到轻伤还能控制,但是战马就不同了。
它们的投影面积巨大,更容易被集中,而任何创口造成的痛感都会让马匹失去控制,不少没有栓好的战马在被击中后,嘶鸣不断,继而跳跃发疯,在清军人群里乱冲乱撞,被战马撞死、踏死的士兵,肯定超过了枪炮打死的士兵。
博洛所部,瞬间一片混乱,而在南面的山林之中等待战机的唐沐,在意识到这是一个不错的机会后,立刻率领骑兵主力冲出,给了混乱中的清军骑兵致命一击。
博洛命令休整的时候,留下了四百骑兵披甲,作为警备,应对突发状况,但这些集结在一起的清军是周率炮兵的最重要目标,遭遇袭击的清军并未完成掩护的命令,他们部分被炮兵打散,部分集结起来对唐沐所率骑兵反冲击,却被骑兵营的骑兵墙击散。
接下来就是骑兵们酣畅淋漓的表演,唐沐没有命令追击主帅博洛,而是挥舞起马刀,对着那些失去战马,甚至已经受伤清军进行剿杀,在阿巴泰带清军主力靠近解救的时候,唐沐率领的骑兵至少杀死了二百人,然后集结起来,不与清军硬碰硬,退入榆林铺,再一次消失不见了。
当战斗发生的时候,济尔哈朗正在清军的右翼,也就是游阵的北面布置战术,面对这个看起来有些危险的怪阵,济尔哈朗不允许宗室参战,而是布置擅长骑射的清军进行试探,他安排了一支骑射队进行骚扰,也布置了一队甲骑直接冲击北角,当突入起来的枪炮声让济尔哈朗直接蒙了。
因为博洛部距离他实在太远,视线又被硝烟遮掩,因此并不知道博洛那边发生了什么,引起了敌军如此大的反应,但紧接着,阿巴泰控制的本阵动了,往前压去,济尔哈朗立刻感觉事情不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阿巴泰率军前出。
这个时候不能犹豫,济尔哈朗知道自己必须要做最坏的打算,因此他立刻差遣骑兵前压,至少要在敌我双方交火的时候,分散东方旅的火力。
事实正是如此,当骑兵前压的时候,游阵的两个常备营刚刚打完了齐射,立刻转向,而北角的炮兵随即也转向迎敌,面对骑兵冲锋,直接装上了霰弹而火枪手们也装上了普通子弹。
济尔哈朗率领的右翼发起进攻极为仓促,他手下三千五百骑兵仅仅只能按照清军传统,分为前后两队,因为规模巨大,所以展开的骑兵攻击幕超过四百米,而冲击的目标就是两个常备营所在了西北和东北方向。
而这一幕很快就被发现了,前后两个方阵先后投入了战斗,宽大的清军骑兵幕受到攻击的火力也足够多,游阵的两个常备营和北、东、西的炮兵位都可以攻击,区别只是北角直接用霰弹,而其余两个角则用实心弹,以免误伤到友军。
本阵随即也按照预案进行火力支援,位于正面两翼的一个常备营和一个后备营纷纷开始用黑色弹药攻击正面的敌人,同样,两个角的炮兵随即也以实心弹开火,对着清军两翼展开一轮又一轮的射击。
一时间,整个战场硝烟四起,不接敌的士兵都陷入了紧张之中,他们大多背对着清军的主攻方向,严格的军纪使得他们不敢回头或者侧身去看,他们什么都做不了,现实也不允许他们做。
李肇基很清楚一点,只要让步兵们进行射击,那么他们就很难停下来,因此,如何让士兵停止射击重要,而第一轮射击同样重要,为了避免士兵不听命令就进行射击,枪里是不允许装子弹的,只有军官允许的情况下,才会装填。
因此,不接触敌人的方向只能干瞪眼,只有一些受惊或者走错路的清军骑兵亦或者拖着尸体的战马进入这些方向,但军官们也不会命令装填弹药射击,而是派遣小分队前出,用刺刀或者长矛驱赶乃至杀死这些倒霉的家伙。
事实证明,在绝对的火力优势下,清军的骑兵幕攻击完全没有意义,清军虽然有三千五百骑兵发起冲锋,但还击的东方旅士兵同样够多。
三个常备营和一个后备营可以直接射击,五个炮位十三门火炮同样不是吃素的。游阵炮兵打出的是霰弹,每分钟可以打三发,每一发里包含了八十一枚霰弹,而本阵炮兵打出的则是实心弹,同样是一分钟三发。
两个正面接敌的常备营打的是标准子弹,因为只有前三排可以射击,一分钟只能打一发,而本阵的两个步兵营同样前三列射击,打出的是独头弹,勉强也能达到一分钟一发的速度。
在清军发起进攻,遭遇火力然后撤退出火力范围的这七分钟里,有一千二百名士兵进行了射击,即便火绳枪只有百分之六十的发火率,也打出了超过五千发的独头弹和一万两千发以上的霰弹,另外还有炮兵射出的超过一万发的霰弹和接近一百五十发的实心炮弹。
这是绝对的火力优势,游阵前面的两百米,对于清军来说就是死亡区域,尤其是对那些战马而言。
清军的战马多数没有护具,即便是有,也只是遮挡箭矢的帘布、牛皮一类的,哪怕是霰弹都可以击穿造成损伤。
唯一庆幸的就是,济尔哈朗给出的命令是佯攻分散火力,而不是直接冲阵,让清军的骑兵大部分没有直接冲入死亡区域,但损失仍然很大,在游阵之前,上千战马和无法计数的清军尸体陈列,还有大量的伤者夹杂其中,清军的进攻具有整体性,但撤退完全是自发的,不需要上面的命令,甚至连骑兵的命令都不需要,战马就自动避让了。
战斗结束之后,杨彦迪命令游阵结阵上前移动了两百米,对正在哀嚎的伤员和战马进行挨个的补刀,然后才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清点伤亡和战果之后,对李肇基进行了汇报。
战果的清点是很潦草,但至少确定了三百四十名清军的死亡,因为不少清军都披双层甲,外面棉甲内衬锁甲,因此缴获的甲胄倒是不少,但很多都被弹药给打出了大洞。
而游阵伤亡并不大,大部分伤亡是来自清军骑射手的抛射的羽箭,造成了十七人死亡或者重伤,另有人四十多人轻伤。
杨彦迪提出的要求就是补充弹药,正如李肇基想的那样,很多士兵对着清军射击,一直打到自己身上携带的弹药打完为止,而各营的储备弹药已经不够了,必须动用旅属补给车,李肇基欣然同意。
很显然的是,清军完全不了解东方旅的作战方式和火力强大,因为轻敌,遭受了如此重大的损失,在这次冲击之后,清军就陷入了沉寂,也不敢把骑兵布置在八百米开外,而是直接跑的更远了,这意味着东方旅各营可以进行一些休息和补充,最重要的补充就是饮水,中午到了,一场战斗,出了太多的汗。
唐沐派遣骑兵掩护着补给车抵达,送来了水,其实用不着后营的补水车,本阵的水并未消耗光,但这个机会实在难得。
各营都进行了轮换,把猎兵和后排的步兵连调遣到前方来,对付周围清军游骑和少量小队骑兵。
这个时候,齐射的威力就展现出来,大队在休整的时候,前沿的步兵以伍或者什为单位,在军官的命令下,对火力范围内的清军骑兵进行射击,杀死或者驱赶他们。
清军长期没有动作,李肇基决定前往游阵看望士兵,郑森等人也跟在进入了游阵,不仅如此,李肇基把本阵后备营的猎兵和装备了线膛枪的亲随带来,交给了杨彦迪指挥。